梦里乱糟糟的，只记得自己看什么都觉得心烦，没一样顺心顺眼的，只想早日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得了清净的去处才好。直到一清秀的身影映入眼帘，我才觉得心情舒畅了。秀气的眉形，清冽的眼，干净的如水晶，淡淡地看着我，微微一笑，淡粉的唇瓣轻启：“小妹，别总跟大哥学这些男子的玩意儿，隋家还要指望你呢。”

真的是一望到底的碧波呀，我怔怔地看着这个男子，感觉好熟悉好亲切的，只想靠近再靠近些……“就要出嫁了，怎么还整日跟你妹妹腻在一块儿？”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宁静。我转眼看去，单薄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着我，先叹了口气才转向那俊秀的男子：“出嫁从妻，虽说你性子温和但也不要凡事隐忍，你是正夫，就算日后家里再进人，你也要拿得起来，知道吗？不过，你那未婚妻子倒不是个性情暴虐之人，尽量让她喜欢上你，日后有了孩子，自然就好了。”

俊美男子唇瓣掀了掀却垂下头去，只轻轻点了点。我在侧面看到他眼神黯然，便有些凄楚在心尖上萦绕着。画面一转，竟换了个房间，那床上躺着的……依稀可辨竟是那俊美男人，只是脸颊塌陷，面色青黄，完全不见曾经的风华。我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眼前一阵阵地模糊，好不容易挨到床边便软了下去。“小妹不哭，都是大哥不好，还要给你添麻烦……”那男子拉住我的手，眼前的手，竟骨瘦如柴，泛着青筋，那凉意，似透进我的骨子。“好歹是我的骨血，这对儿女，小妹帮大哥带大吧，好不好……”我的头，机械地点着，心，却拔凉拔凉的，有股冲动，宁愿躺在床上的是自己，代替他去死……换得他的生。耳边响起嘤嘤哭泣，转头看去，一双小儿女正咧着小嘴哭着，被人领了进来。心底升起复杂的情绪，似心疼又似哀痛，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怨恨？！这时，我有些明白了，这是原主的记忆，心情也是她的，只是她对她大哥……，我的心，也沉了下去。才想到此，画面就模糊了，然而那心痛，却不曾远离。“小姐，大小姐醒醒，不哭不哭……”耳边的低语，持续不断地叫着我，令我睁开湿润的眼。昏黄的烛火映在顺子的脸上，竟比白日里见得要温柔得多了。“呃？”

才哼出声，便不由自主地抽泣了两声，两滴泪水又涌出眼窝去。“小姐做噩梦了吗？不怕，顺子陪着呢，永远都陪着。”

顺子有些局促地拭去我的泪水。我轻轻点点头，其实一醒来，就反应了过来。只是那种不甘的情绪还影响着我，所以懒得说话。“渴不？我去倒些水~”他才一起身，我就拉住他的衣襟，摇了摇头，缓缓将头靠了上去，听着那沉稳的心跳，突然急剧地加快了，唇边泛起笑意。他跟青真的好像，连这一点也像，真不知道这小身板子是如何令他心跳如鼓的，却令我的心，瞬间温暖起来。“大小姐~”顺子有些无措地轻叹。“顺子，这样会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突然想到这里是女尊社会，男人的名节如同生命。我这样说抱便抱，说搂便搂的，……不太妥当吧？虽然说有些马后炮了，可是之前，我并不曾想过这里是女尊社会。“无妨，顺子是家生子，自小便是给了大小姐的。”

他答得极溜，显然这是他根深蒂固的理念。“顺子，我怎么会这么怕冷呢？”

更紧地偎了进去，感觉到他犹豫地将双臂环住我那骨感分明的背。“会好的，会好的，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顺子僵硬地拍拍我的小背，“再睡会儿吧，天还早呢。”

“嗯。”

其实也知道，在这个社会，家生子就是生生世世为奴为婢的命运，除非主子怜惜，做了小爷或妾室，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才会转变自己的命运。就像小翠，一提起我那没缘份的大哥来，就一脸的痴样，想必她也曾梦想过有些奢望的念头吧？轻轻叹口气，将自己尽可能地缩进顺子温暖的怀抱，将冰冰的小脚丫插进他的双腿间，贴上他的小腿肚子。闭上眼，闻着那阳光清新的气息，渐渐的睡意又上来了。早上是冻醒的，身边已经没了顺子的影儿。有些不高兴地坐起，小翠似乎专等我醒似的，连忙用热水浸了毛巾给我细细擦拭。洗漱过后，我穿得软软暖暖地自内室走出。看到外面的桌子上放着好几个包裹，二个小匣子。“这是什么？”

我奇怪地问道，难道早饭要吃这些东西？“咱们就回主屋了，自然是要把随身要用的，用惯了的都打包带走呀。”

小翠欢快得如百灵鸟，飞来跳去的，“暧阁已经收拾出来了，就等大小姐过去呢，早饭也让那边准备了。”

“呃……要跟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姑爷住一起？”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小翠，她就这么把我卖了？“啊……不，小姐以前天一冷就爱住暧阁，虽说在主屋，却与老爷……姑爷不同住的。大小姐若是不愿，姑爷也是不能强行与您同房的。”

我顿时放下心来，低头看了看没什么起伏的身子，……腰倒是够细，一摸，就能划拉着肋条。就这身子，还不硌折人家的骨头？话说回来，顺子可没~，眼光一转，“顺子呢？”

“去跟德哥办手续了，您昨晚留了他的宿，就是小爷的身份了，这是要上家谱的。”

小翠没理会我的目瞪口呆，将大包小裹的往身上一挂，手中捧着那二个不大的雕花匣子：“大小姐，咱走吧~！”

我有些腿软地坐下，对上小翠那明显兴奋过头的圆脸，微蹙着眉头：“你说什么……小爷？”

小翠眨了眨不大的眼，有些莫名地看着我，突然脸上涌现潮红：“您是想升顺子做侧夫？太好了，顺子终于苦尽甘来来，要知道他从小就喜欢您……”我无辜地看着她，好像她被收了房似的这个兴奋……咳咳，难怪昨晚问会不会坏了他的名声，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呢，原来，原来留过宿就直接升了？可是，可是他是哥们儿呀？“你收侧夫，难道不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吗？”

门口传来阴森的问责。抬眼一看，那昨晚才气走的油头粉面……的相公，阴沉着瓜子小脸，冷森森地站在门框旁盯着我。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恐惧，但一向不服软的我，拼命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不过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秧子货，怕个屌？“我想，你也不会介意的，就如同我不曾介意你的女人一样，是吗？”

话一出口，便见他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这么说，你是想跟我要回家主权了？”

看了眼身边明显藏不住兴奋表情的小翠，淡淡地横了她一眼，才转向这位名誉上的相公，实际上的表哥，令我防备万分的小男人——明蔷。真不如就叫明抢得了，听说他还有个小侍，居然叫什么安铮，我也给他起了个小名儿，就叫暗争。瞧，臭鱼找烂虾，多么般配，明抢暗争，明争暗抢的绝配呀。“看来表哥昨晚太过劳累，眼底都泛了青呢，回去好好歇着吧。如果觉得自己这个家当得不称职，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将不由自主揪住袖口的手指垂下来，掩在桌子下，平板着一张脸，垂下的眼帘感应得到他如烈焰一般的眼神，似乎脸上都有烤焦的感觉。“好，你~很~好~”他一甩袖子欲走，又停下：“我自认这个家当得还可以，你若不把我当成相公看待，就当回表哥去吧，反正……你也无甚乐趣。”

看着他气哼哼的背影，我有些迷惑，犯起了琢磨。单看他刚才找上门来的气势，分明是吃醋的样子，难道说，难道说他对这位本尊还……不，不可能，他一靠近，我的心底就泛冷，就不自在，就怕，绝不是爱的感觉，这点，我极肯定。小翠欢天喜地地冲过来架起我：“大小姐好威风哟~，我们走，回去喽~！”

我顺了顺刚才乱跳的心，起身随她走出门。一抬眼，便见顺子干干净净地站在晨光中，就那样随意地站着，我却百看不厌似的。“大小姐，阿德已经将顺主子的名字写在家谱上了。”

跟在顺子身后三十多岁的男人，恭声道。“德叔，还是叫我顺子吧，听着舒服。”

顺子回头看了看那长相虽有些平淡，却眼含睿智的男人。我听明白了，这就是内管家阿德了。外管家是他的妻主，怀娘，被小翠叫成管家婆婆的那位厉害主儿。“礼不可废，顺主儿应该知道咱隋家的规矩。”

阿德正色道，眼神却闪出一丝宽慰来。“适才老爷……姑爷也说了，顺主儿是侧夫，回头阿德再添上一笔。”

顺子的唇微抿了下却只无声叹息，然后向我看来：“大小姐还没用早饭吧？咱们先过去吧。”

他走过来，自然地要接过小翠身上的包裹。小翠往旁边一跳：“哪有主子提包裹的？小翠能背得了，一点儿也不沉。”

顺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才颓然放下。“走吧，既然都打点好了。”

我伸手示意顺子上来，他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上前一步，扶住我。“德哥是吧，一起过去好了。”

冲一脸打量着我的阿德说道。他连忙正色道：“大小姐叫阿德就好，小人如何经得起您如此称呼？”

“无妨，这段日子，我虽未出这院，却也体会得这内院多亏有你了，如此辛苦称你一声德哥，只是对你能力的肯定，再者，你的年纪也当得起这个称呼。”

我慢慢往外走去：“走吧，边走边说说话。”

出了院子，我才品出隋家的大，隋家的富来，哪里是小翠口中的有些钱，分明是有很多很多的钱。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出这一小片林子，甬路两边的花草已经枯黄，但还看得出曾经的繁茂来。看样子，我刚才住的院子，只是隋家的冰山一角，清静有够，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些什么来，难怪叫角院。一条弯弯的小溪，由西至东，似穿园而过，不知引得哪里的活水，约有一丈多宽，最宽处不过二丈左右，水声汩汩，而且看样子，溪水里还有鱼，不知是野生的还是放养的。真是令我眼前一亮，这些，本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