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只有一杯杯的酒倒进嘴里，小五早早倒下，被小十五架走。昏沉之中被人一顿摇，不禁火大，顶着头痛欲裂，挤出几个字：“滚，让我睡~”“小苒，小苒，你先告诉我，小五去哪儿了，李二小姐夫妇被锁在新房里出不来，李家家主还在等新人敬茶呢~”明蔷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入我的耳朵。“谁……小五……十五一起……”我连眼都不睁地翻个身，沉沉睡去。当我终于清醒过来时，顺子有些沉默地坐在床头，手里端着碗，发着呆。“怎么了？”

声音有些沙哑，我浑身无力，一动也不想动。顺子似被惊醒，碗一抖，差点儿扣到地上。“醒了？来，把醒酒汤喝了吧。”

我靠在他身上，慢慢地喝完，又歇了会儿，才问：“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他声音一紧。“唉，你脸上写着呢。”

我闭眼养神，“说吧，究竟怎么了？”

“早上找不到小五，后来在小十五的房间找到的，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家主勃然大怒，把两人都关进祠堂了。”

顺子叹口气，“大师兄很生气，与家主协商着呢。”

我嗤笑一声，“那么点儿的孩子能做什么？难不成两人脱光光的被捉奸了不成？”

“那倒没有，只是……姿势不雅。”

顺子想了想，“李二小姐让咱们先住下，看看事情怎么解决。”

“有什么难的，提亲就成了呗，把两小凑成一对，岂不皆大欢喜。”

我懒洋洋地溜出一句。“可家主不同意，说小五是嫡女，不能娶个江湖中人，侧夫都不行。”

顺子又叹口气，“大师兄说，实在不行就闯进祠堂将小十五救出来。”

“他？不像是冲动的人哪~”坐起身，“帮我漱洗，我去看看。”

一直被抱到祠堂，看到门口有家丁守卫着，不许我们进去。“顺子，点他们的穴。”

我的头，还是不舒服，骨头也软得跟面条似的，失去了以往的耐心。看着被定住的家丁，无奈地说：“把事儿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然后示意顺子将厚重的大门推开。两个倒霉的孩子一左一右地跪着，小五缩成一团，跟只大对虾一样。听到门响，回头一看是我，悲喜交集又虚弱地叫道：“老大，救命哪~”“瞧瞧，瞧瞧，就这点出息。”

我一步三摇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们之间，背对着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睡都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一个女子都抗不起来，让小十五怎么办？”

责怪地瞥了小五一眼，“难道说，你想始乱终弃？”

小五被吓了一跳，“老大，我没有哇~”小十五似也被我的话雷到，“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管事实怎样，毕竟是在你床上抓到小五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吧？如今你大师兄为了挽救你们的名誉，打算结亲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被李家大婶儿拒绝了。外面就要火拼了，你们还在这里跟傻子似的，真是……平时看着都挺灵的呀，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

一席话说得两个小的都变了脸色，面面相觑，一副麻爪的傻相。我又重重地叹口气，“这么好的地方，你们都不长脑子想想怎么用？上面就是祖宗牌位，……我且问你们，小五，你讨厌不讨厌小十五，小十五，你反感不反感小五？”

两个半大的孩子相视一眼，竟突然脸红了起来。“着哇，既然彼此有意，就当着祖宗的面儿发个誓言，叩个头吧，先把亲事定下来再说。反正过几年，若是彼此都有了另外喜欢的对象，再解除婚约就是了，又不少块肉。眼前这关都过不去，何谈以后？小五，你虽年纪小，但也应该担当起应有的责任才是。”

“啊，我明白了，呵呵……”小五总算跟上我的思路了，一拍巴掌，“老大就是老大，……可是，如果解除婚约的话，小十五岂不是再难嫁人了？”

她高兴过后又担起心来，眉头紧锁着。“笨，若是真爱，岂会在意他有没有解除过婚约？”

我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何况这几年，你跟他不会好好相处吗？若能修成正果，何来解除婚约一说？眼下虽是权益之计，可我觉得你们俩还是有戏的，个性也能合得来。你母亲现在嫌小十五的身家低，我就收他做义弟。我们隋家的干儿子，应该够格了吧？”

顺子低呼一声：“苒儿~！”

“没事儿，我收弟弟，又不是你，放心吧。”

然后冲傻了的小十五说：“还不给大姐磕个响头？”

小十五这才恍然大悟，感动得眼底泛湿，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了三个大响头，“大姐。”

“行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我冲顺子伸出双手，“抱抱。”

还没到正厅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低迷，似暴风雨前的宁静。让顺子放下我，毕竟有长辈在，不可太放肆。忍着浑身的不舒服，正了正衣裙迈步进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李家主，大家昨夜睡得都好吗？”

睡字一出口，我便被数双眼瞪着，如探照灯似的。李双环脸色难看地冲我直眨巴，端坐在正座的李家主，双环她老娘更是面黑如锅底。“隋家主既然来了就请坐吧，正好一起商量一下这事怎么解决。”

庄严宝相地看着我，声音也四平八稳得连个升降都没有。我既叫了家主，自然也是想以家主的身份跟她谈判的。当下一笑，从容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座位上。“昨天的酒，喝得实在太多，让李家主见笑了。”

“隋家主喝多倒没什么事，只是眼下却有桩麻烦事，跟这酒有些关系。”

“我已经去过贵府的祠堂了，看这两个孩子还好，似乎拜祖立誓，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看到李大婶儿脸色一变，无辜地笑道：“就是多喝了几杯嘛，下次注意就是了，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怎么就进祠堂了呢？害我乱担心了一把。咦，李家主如此生气，莫非是小苒说错了话？您是长辈，哪里说错您就批评，我肯定改。”

玩了个小把戏，她是长辈，说错了自然要批评，我改是指我肯定不那么说，嘿嘿~！李家主横了我一眼，冲站在身边的大总管使了个眼色，“去请姬小公子过来。”

我连忙补充了一句：“顺便把小五也带来吧，我突然想起件事，打算现在就问问她。”

大总管看了眼主子便低声应了，转身离去。我扫了一眼，自己这边，只有姬岱跟明蔷坐在下首，而他们对面，坐着李双环跟她的新夫婿，余下的婢女小厮都在厅外候着。可就是这几个人，竟生生将偌大的正厅给弄得如此压抑，令人透不过气来。将目光转向新姑爷，蛮关怀地问道：“姐夫昨夜过得可好？”

新姑爷脸上一潮，悄悄瞥了眼李双环，没敢应声。李双环微瞪了我一眼，“多谢隋家主关心，有我在，他自然是好。”

暗中警告的意味颇浓，我却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是吗？怎么我看姐夫的眼底有些发青呢，莫不是姐姐太刁钻难服侍？姐姐呀，怜香惜玉可是咱们的优良品德哟~！”

李家主轻咳一声：“隋家主虽是好意，可他们毕竟是新婚夫妻。”

“我是担心昨儿姐姐喝过合卺酒会让姐夫失望，这样一看，姐夫虽然眼底泛青，眉眼却难掩娇羞满足，倒是小苒多事了。”

我随意一瞥，将她眼底的不以为然正好扫到。“只一杯合卺酒，怎么会喝成不醒人事呢？倒是昨晚要多谢隋家主仗义相帮，替小女挡了不少酒。”

她这回倒是正眼看我了。我连忙谦虚地摇了摇缠着白布的手，提醒她，还欠着我个大大的人情呢。“朋友嘛，都可以两肋插刀又岂会在乎这点儿酒？只要姐夫满意就好，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马虎不得。说到这儿，我却蛮佩服小五的，也替姐姐挡了不少酒。虽然年纪尚小，但可看出将来必成大器呢，难怪李家主如此看重。我也与小五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

李家主向我打量过来，“隋家主话里有话呀~”正在这时，小五拉着小十五的手走了进来。李家主一眼瞅去顿时脸色一沉，“成何体统~！”

小五微颤了一下，紧张地对上我的笑眼后，立即换上了讨好的嘻笑，“娘呀，小五有件喜事正想跟娘说呢，您就让大总管来找我了，咱们母女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呵呵~”我立即摆了个向日葵的造型，“喜事？快说说，我最喜欢听喜事了。”

小五一拽小十五，双双跪下，“娘，女儿之前在祠堂里祭拜祖宗的时候，也让井哥哥一起祭拜了，以后，你多个准姑爷孝顺，多好的事呀？”

李家主一听，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小五：“荒唐，你这个……孽障~！”

“哇~，莫不是我进去的时候……啊~，好伤心哪，亏我这么疼你，扒开眼去就看你，生怕你昨天喝多了会难受，居然私定终身了？”

我起身，晃到小十五跟前，戳着他的额头，“你你你，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我认你做弟弟，可不是让你早早就给我结门亲事嫁出去的~！你可真对得起我，才一出来就把自己给卖了，我这儿一点儿光还没借呢，就得给你准备嫁妆了，算盘打得响啊~！”

似乎我滔天的怒火令所有人都傻了，包括一脸激愤的李家主，李大婶儿。小十五被我点得狠了，终于点开窍了，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大姐，我也是没办法呀，我也想报答大姐对我的栽培，可是，可是昨夜五小姐吃醉了酒，我也替她挡了不少，扶她往回走的时候，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在我屋里了。如果不是五小姐拼命求我嫁她，我就真的死路一条了呀大姐~”我顺势跪倒，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使劲掐了他肋下一把，将那欲绷溃笑场的扭曲被拧成一脸的痛苦，眼底泛了红。“你个傻小子，有大姐在，你怕什么？管别人怎么说，大姐养你一辈子都成！”

边揉眼睛边“悄悄”横着李家主，“就算小五深明大义，可你这样嫁进来，只怕人家不待见你，反倒受气，哪有在家的好？大姐不是愚腐之人，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名节，不过是让人拿来说嘴的东西，看不着，摸不到的。走，跟姐回家，可不能委曲求全了别人的高义，这赔本买卖，干了才傻呢。”

我挺着头痛，奋力起身，还拉起小十五，“小五的义举，咱们心里有就是，犯不着让她小小年纪为难去。”

瞥了眼还张嘴接苍蝇的小五，不禁来气，经过她身边时，一脚扫上她的腿侧。这傻妞，真的是欠锻炼~！“老大，你不能这样对我呀，他是弟弟，我还是你妹妹呢，我这也是替老大着想的呀？再说了，井哥哥确实是个好人，我，我也蛮喜欢的~”最后那句，令我鸡皮疙瘩起一层。抖了抖身子，低头看着她，“你才屁大点儿的孩子，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别说小孩子话了。你能有这心，就说明我没白交你。你放心，这亲事不成，咱俩也还是好姐妹，我不怪你。毕竟你还太小，人微言轻，有些事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我了解。”

装模作样地拍拍她的肩头，“小五，姐真不怪你。若是你姐敢这样对我弟，我肯定挠她一脸花~！”

突然哎呀一声，一拍脑袋，回过身，满脸歉意地看着阴晴不定的李家大婶儿，“李家主，小苒适才心急，话说得直白了些，但小五与小弟的一场酒醉，实在犯不着大动干戈。我家小弟才十四岁，小五年纪更小，若是真心为了他们好，不如就当小孩子玩过家家，不要太过认真吧。我对小弟的期望也很大，也不希望他小小年纪便将终身栓在一个同样没有定数的小孩子身上。当然，我也相信小五身为李家嫡女，将来定会有更辉煌的成就。若有一天，小五能够把握自己的事情，而她还依旧对我家小弟念念不忘的话，我会尊重小弟的选择。”

李家大婶儿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如射线一样将我穿了个透。我伫立不动，含笑任她打量，终于她转眼看向我身边的小十五。“我们李家人，为商与为人，都是以诚信为重的。小五虽小，但身为李家人，自然也是一言九鼎的。她说定了终身，那就是定了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不尊重。”

她缓了缓，再次看向我，“既然是隋家主的义弟，我相信人品必是不差的，否则隋家主也不会百般呵护。让他们现在就成亲确实也太小了些，我看就先过文定吧。四年后，李家会迎娶小公子入府为夫。还望隋家主能给这个我们时间，再锤炼一下小五，免得将来小公子会觉得委屈了。”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不是吧？刚刚看您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以为会不同意小五私定之事，所以才怕失了面子，乱说了一大堆。其实，我也看出来小五对我小弟很有好感，只是怕您认为我家小弟不守夫道勾引小五才……”突然挂上笑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早知道您是这样开明的长辈，我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说了那些不中听的气话。您是长辈，可千万别与小苒一般见识呀……”回身一瞪傻掉的小十五，“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拜谢母亲大人~！”

小脚一扫，踢上小十五的腿弯，似乎力道有些大了，他“嗵”地一声跪倒。深吸口气，看过我后才给李家大婶儿磕了个响头：“多谢母亲成全。”

李大婶儿身子一软坐了下去，似极疲惫地虚扶一把：“好孩子，快起来吧，地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