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阿离顶着个青眼圈在我跟前晃。我则挂着傻笑一整天,时时回味昨晚的浪漫。“小苒!”
阿离一拍桌子,“今晚该我了~!”
我将目光提起,最终定位在那个青眼圈上:“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没心情,好心疼~!”
夸张得令人想不怀疑都不成。他噘起嘴,“我去找表哥,就不信偷不着……要不着药膏!”
然后再一次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我摇头轻笑,趁耳根清静个片刻,赶紧画。修改了二回,我终于满意地放下不太顺手的狼毫小楷,将最后的定稿吹了又吹。拿着画稿前往主院,秋儿还在那呢。临进院门前蛮有预感地回头看了看,惊见阿离自远处拐角转出来,赶紧闪了进去。直接进了门,隋三立刻闪过来,开门欲出去,我忙一拉:“没事儿,是阿离,跟贴树皮似的粘着我。”
扑哧一声轻笑,秋儿红着脸了嘴,“我不是故意的,小姐~”笑嗔地瞪了她一眼:“三爷的身量弄好没?我的图纸可是画好了。”
秋儿连忙放下绣撑,“好了,就等您的画呢。”
我将二张图纸平铺在一张小床上,低声跟秋儿研究起来。说了一会儿便听到门上一响,“你果然在这儿呢~!”
我立即垮了脸,回头看着一副兴师问罪的阿离,“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他气哼哼地嘟着嘴,一屁股坐在床上,我立即大叫一声:“起立!”
他如弹簧一样跳起:“怎么了,怎么了?”
我拎起一张图纸,看着那圆圆的臀印,“长得还真是不错,看不出来,你瘦瘦的,那儿却圆润得很哪~!”
“你,你……”他立即涨红了小脸,如来时一般地刮出门去。屋里的人都笑出了声,连床上躺着的竹也轻笑出声。我笑够了,把图纸交到秋儿手中,“行了,图也看过了,去给你们三爷挑布料吧,走着~!”
秋儿脸一红,“小姐,怎么是我的了?乱讲~!”
我笑嘻嘻地反问:“我说是你的了吗?听错了吧,是你们三爷,后面还有个们字呢。”
秋儿一跺脚,“小姐~!”
然后小身子一扭,也冲向房门。感觉隋三在看我,笑着迎上他的视线:“不用感谢,我要给你做二套适合你的职业装,也不知道合身适用不,先弄着再说,不行再改。”
隋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轻轻点点头。我看眼小风,“这几天,你就辛苦些,你竹哥哥要是心情不好,你可得负责逗笑了他。”
然后走了出去。听到小风在后面小声说:“还用我?小姐最逗笑了,是吧,竹哥?”
秋儿领着来到自家的库房,阿德正跟库房先生点着库存,一见我亲自来了,有些诧异地问:“小姐有什么需要,让人来喊一声就是。”
“我嫌麻烦,不如自己来挑了,省得让你们抱来抱去的。哦,我想挑两匹结实又耐磨的布料,有没有合适的?”
“这样啊……哦有,只是那可是姑爷的嫁妆。您稍等,我这就去抱过来。”
他放下账册,起身欲去。一旁的库管赶紧说:“德总管,还是小的去抱过来吧,您陪小姐在这儿说说话。”
我歪着头看着那厚厚的账册,心头一动,“德哥,有个简单的方法记账,你想不想学?”
阿德双眼一亮,“那赶情好~!您是不知道啊,每个月对账可真是很费时的事,小姐快说说~”于是,我趴在桌子上,拿了张白纸,划出一个简单的表格,并写了十个阿拉伯数字,将大写的数字一一标在下面。细细地讲解了一番,“虽然重作账册是很麻烦,工作量也大,但是改过来后,所有的账就会一目了然。当然了,针对不同的账目,也有相应的表格,比这种流水账要方便快捷多了。”
阿德脸上泛着光,摇头道:“不麻烦不麻烦,小姐,您有这么好的法子怎么不早说呀?这可太好了,我这就准备去。”
“哎,别急呀,先把账房先生都教会了才行,还有各位掌柜。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事,所以之前才一直没说嘛。”
我看着有几分急切的他,“不过,这种法子就在咱们家内部用就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
阿德点头,“小姐说得是。”
说着话,库管先生捧着四匹布料走了出来:“小姐看看这些料子可不可以?二匹是麻呢薄料,二匹是厚呢。”
“我看看。”
细细看过,摸过,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颜色也好,只是这些年过去,没被虫蛀吗?”
记忆中,呢料都容易被虫蛀的。“没有没有,这些料子都是上好的,柜里都放好些樟叶,您细闻闻,还闻得到的。”
他细心地解释道。我点点头,看着三十好几的他,又看看阿德,看来两人关系不错,这才放心将库交给这个人吧。“很好,多谢你了。哦,我还想做两件短披风,配这布料,你帮我选两块合适的,不易落灰的吧。”
“好,小姐请稍等。”
他连忙又转了进去。阿德帮我倒了杯水:“这里的茶一般,但阿芮很会冲,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嗯,多谢。”
我接过来,抿了一口。点头:“是不错,可见也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难得的是守着库房却坚守着本分,德哥很信任他吧,虽然初见,印象不错。”
回头看了眼秋儿,“你进去帮先生搬搬东西。”
秋儿点头,进去。我看向阿德,他还在研究着那些数字,并在纸上练习着。“小姐有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阿德,这个家里,有多少是娘以前的家底?”
我没提爹,既然明蔷可以身不由己,难保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阿德一愣,抬眼好好地看了看我:“重要的位置上,都是原班人马。只有四年前,总帐房外出未归,成了谜。后来安爷被姑爷招进家中,做了那位置。”
那就是说,我成亲之前喽?安铮竟来了这么多年?尽量不动声色地点头,“一共能有多少人?”
“不多,十一个,却个顶个。小姐可是有什么盘算吗?”
“盯住各方面的人,若几天后姑爷还没回来的话,我想让这个家乱起来。”
询问地看着他:“有把握没?”
他思索了一番,点点头,“问题不大。姑爷掌家后,这些人并没动,……小姐只管做想做的事,大家都会支持的。”
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看来他们对明蔷还是很友好的。就算明蔷安排进来一些人手,但娘留下的根基并没有伤到,除了那个老帐房。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就防着明蔷呢。得到他肯定的答覆,我放下心来。果然像我猜想的那样,爹娘之间不是一点问题没有。只是我并不想去挖掘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弄得太清楚,只会给我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顾忌。侧耳听了听,隐约有秋儿跟那位库管说话的声音,又向窗外看了眼才低声问:“德哥,我娘……爱我的父亲吗?”
阿德如雷击一般,“小姐……想起来了?”
“没,”我断然摇头,“只是猜到一些。”
阿德轻轻点点头,“这些家底当中,一多半都是您父亲留给您的。”
他是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了?我黯然点点头。果然,我的亲爹是另有其人的。回过神,眼神一利,“是不是我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不论我的决定是什么,这些人都指挥得动?”
“自然是的。”
阿德的眼底涌出水润,“小姐大可放心。”
“我现在不方便见他们,以后有机会帮我引见一下吧。其实,我宁愿永不相见,这样大家也能活得轻松些。德哥,……他们也能这么相信我?”
他用力地点头,“因为小姐像他,之前……不像,老家主也无奈过。小姐小的时候就很聪慧,决定一旦下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小姐有需要的时候能站出来保护您。”
盯盯地看着他,“这是我父亲的话?”
阿德眼圈再次红了,“是。”
他竟哽咽了。我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红了眼眶,“我长得像他吗?”
“只有眼睛像,性子最像。”
“你跟了他多久?”
说不想翻旧账,我却有些收不住口。“阿德七岁时就跟了主子,那时主子八岁。”
里面传来脚步声,以及秋儿轻柔的声音,我俩连忙各自转开脸,将眼中多余的液体眨下去。秋儿居然捧着四匹布,那库管也捧着四匹走了出来。“都适合吗?”
我看了看,有些只能做女装呀?“不是的,小姐的衣服都得重新做才行,我正好看到有适合小姐的,就一起都挑了出来。”
秋儿冲我眨着眼,“您长个儿了,忘了吗?”
我笑了,“行,咱就祸害祸害姑爷的嫁妆。这样一想,我可亏大发了,安铮可是什么也带进来,玉笛倒是才有了陪嫁。嗯,我得跟另外两个家伙的娘家多要些才行,咱可不能再亏本了。对了,德哥,小十五的陪嫁,你可得帮我置办全了,别让李家挑咱们失了礼数。”
阿德笑得淳厚地点头:“放心吧,没问题。您先回去吧,一会儿我找个人把这些布送过去。”
我看了看桌子上撂得挺高的布料,只好点点头,带着秋儿先回去了。一进屋,便见阿离闷闷地坐在软榻上,单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呆滞,脸颊却有两朵红云。“做梦娶媳妇呢?”
我大叫一声,成功地把他吓了一跳。“什么什么……你怎么这样啊?”
阿离差点儿没跳起来,青眼圈上涂着淡绿的药膏。“咦~,从哪儿弄来的?丰越不是不给你~”我凑近端详着。“哼……”他不自在地转过脸去:“就他有吗?”
“真是奇怪,这明明就是他做的药膏。”
我转着眼,“哦~你是不是去欺负竹了?”
“谁欺负了?明明是他让小风送来的。”
他不满地嘀咕着。我微笑,抛去其他,明蔷身边的人还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