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见她迟迟不答,只当她还在犹豫,正巧伙计也将馄饨端了上来,便急忙殷切地介绍起来。“来,沈老板,快尝尝,我们这馄饨都是用精肉做馅,汤头也是用新鲜的大骨,文火足足熬制五个时辰而成,绝对汤浓味美!”
沈渝瞧着那汤中连半朵油花都没,更别提什么肉香了,心下瞬间了然。她穿越之前,网络上热议的话题之一便是“我一勺三花淡奶,清水秒变浓汤,全是科技与狠活!”
可就算没有三花淡奶,奸商们伪造骨汤的办法,也同样层出不穷。就比如眼前这满面红光的李老板,很显然,就是用了最原始的办法——在熬煮时,混入米汤。他的小伎俩,可瞒不过沈渝的火眼金睛。经过熬煮,米汤中的淀粉混在汤里,看起来自然像是炖煮了一整夜的老火汤一样,若是再加上些香精,便更是让人难以分辨。不过,现在可是在古代,眼前这奸商,自然也拿不出什么肉味香精。“李老板,你这骨汤里,怎么半根肉丝都没?好像也没什么肉味啊。”
沈渝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李掌柜倒是也早就想好了说辞,听她这样问,立刻毫不含糊地解释道:“那碎肉都被熬化在锅里了,不然的话,汤也不会这么奶白嘛。”
沈渝挑了挑眉:“是么?李掌柜可别蒙我。”
她把勺子深深地向锅底捞去,一招大学食堂的“海底捞月”大法,果不其然,汤勺中清晰可见一层煮得开花的碎米。“李老板,这是何物?”
沈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沈姑娘,做买卖,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你今日,莫非是故意来找我老李麻烦的?”
李掌柜很快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不免有几分难看。还未等沈渝回答,一旁的食客们便三三两两地帮腔道:“这骨汤馄饨一碗才只要三文钱,如此实惠,还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如今南楚,像李掌柜这样的实诚人可不多了!”
实诚人?沈渝冷笑一声。“李老板,你家不过是个豆坊,原本只做豆腐脑和豆浆,如今忽然卖起了馄饨,还恶意压价,扰乱市场。我看,给老百姓们实惠是假,图谋将云家排挤出去才是真吧?”
镇上的早点铺子们大多是些勤恳老实的穷苦人,除了云家馄饨,和李家豆坊,自然也有卖包子馒头,油条炊饼的。大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道。李家今日此举,便是公然戗行,要断了云家的生意!李掌柜被她一语道破了心思,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嘴硬道:“哪条律法规定,镇上只能有她云记一家馄饨摊了?我为乡亲们谋些福利,何错之有!”
看热闹的百姓们虽然心中隐约也觉得,李掌柜此举实在是有些不地道,云家的孤儿寡母也实在可怜。但毕竟,人人家里都一样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从牙缝里省下的仨瓜俩枣,恨不得一文钱能掰成两半花,眼看李家馄饨如此便宜,心中残存的那点正义感,便也荡然无存了。“沈姑娘,你是个做买卖全凭良心的老实人,何苦为了云家那种哄抬物价的奸商,和李老板闹得不快?快别趟这趟浑水了!”
沈渝环视了一眼在场众人,心中生出一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无奈。“三文钱一份的馄饨,哪里有利赚?李老板,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不过是打算恶意竞价,将云家挤兑得干不下去。”
“到那时,你李家便是镇上独一份的馄饨摊子,纵然漫天要价,也只能由着你。”
“到底谁才是那个奸商?”
沈渝说得毫不客气,李老板被她说中了心思,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难看起来,却还是梗着脖子,死不承认。“谁说三文钱没利了?我只是老实本分,不愿赚乡亲们的血汗钱!”
他此言,更是让不少百姓心中感动。沈渝不屑——好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算上一算。”
“你这一碗馄饨足足有十二个,便是三两,刨去了面皮的分量,至少还剩二两肉。精肉四十文一斤,单单只算这肉馅的成本,便要八文钱!”
“李老板,这三文一碗的馄饨若是继续卖下去,我看你也不必开什么豆坊了,直接开善堂吧!”
她这账目算得明明白白,一旁的百姓们也纷纷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不免有些难看。谁会做赔本的买卖啊!李老板若不是如沈渝所说的一般,打算挤兑走云家,日后坐地起价,那便一定是在馄饨里掺了不干净的肉!云秀娘日日收摊之后便去刘大肉铺采买,众人有目共睹,她一碗馄饨只卖十文,如此算来,的确已经很是良心了。见百姓们的口风有些偏向了云家,李掌柜也瞬间冷了脸。“我自然有门路买到又便宜又好的鲜肉!好心好意帮你们省钱,没想到你们竟如此狼心狗肺!不卖了不卖了!爱吃不吃!”
他骂骂咧咧地招呼伙计收摊,生怕沈渝咄咄逼人,若是再说上两句,会带走更多的主顾。临走,还念念不忘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食客们重新回到云家摊子,云秀娘的馄饨自然兜售一空,可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还一脸凝重。“阿渝……你今日为我出头,我自然是感激的……只是,咱们和李家一起在镇上摆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今天闹成这样……日后可怎么相处啊!”
见她担忧,沈渝只是微微一笑。“云大娘,人家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您逐出镇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对这种人是行不通的!”
“您只管放心,此事一切有我!”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云秀娘虽然还是难免提心吊胆,却也只能忧心忡忡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回了家。女儿在外逃命,儿子迟迟未归,家中如今只有她们婆媳两个,若是当真得罪了人,闹将起来,恐怕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