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瑞再三打量温良夜,此时的神态早已没了方才的试探,反而全是满意,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不错不错,可造之材。不如你日后随我进京,我帮你引荐一位老师。”
尹子染听到这话,激动了抬起了头,赵丰瑞的意思明确,便是打定主意要帮温良夜了,显然是看中他的才华,这才原因帮忙引荐。若真的认识了贵人,奶娘口中所谓的仇家,想必也自然不是问题!尹子染用力给温良夜使眼色,只恨不得自己出声,替他应下来。但等了许久,温良夜都未曾应下,反而躬身行礼,说道,“还是不劳大人费心,良夜无心参加科考。”
尹子染面上的笑容,立时便僵住了,她瞪着温良夜,僵住的笑意与眸中震惊,混在一处之后,当真是十分违和。她是在想不通,温良夜违和拒绝,他不是傻子,自然能想到,得了赵丰瑞提点,有百利而无一害,这般好的机会,他根本没有理由不抓住!然而事实便是如此,温良夜的确拒绝了。同样吃惊的,却不只尹子染一人,赵怜雪也瞠目结舌大的盯着温良夜,她特意引荐帮温良夜引荐,为的便是叫自己爹提点他一二,可现在目的达成,他竟拒绝了。许是太吃惊,赵怜雪也顾不得自己爹还在,竟直接问了出来,“温相公,你为何拒绝,以你的才华,若参加科考,结果定然是不差的!”
温良夜却摇头,转头看向了尹子染,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他眸光定定的瞧过来,深邃而悠远,尹子染瞧不出里头的情绪,但也猜到,他不愿久留。无法,尹子染只得出声,“夫人,大人,时候不早了,那我二人便先行离开了。”
县令虽铁面无私,却并非不识趣之人,既然温良夜明确表示了不想,他便不会再强求,虽因惜才而可惜,但也没了法子。赵氏出声,差身旁的小丫鬟送客,“小莲,你去松松尹姑娘和温相公。”
出了门,夜风便凉了起来,天色早就暗下来了,与掌灯的屋内不同,周围是一片漆黑。尹子染走着,仍忍不住转头瞧温良夜,却见他目不斜视的走着,又有丫鬟送客,尹子染想问的话,倒是问不出口。出了县令府大门,尹子染这才斟字酌句的开口,“我知你是想要科考的,县令大人是个好人,若同他说了真相,好好求他,奶娘所说的仇家,并非无法解决。”
等她说完,温良夜淡淡的接了句,似不留余地,“我意已决,你不消再劝了。”
尹子染也想就此不管,但她却仍是忍不住,当初温良夜从奶娘那,得知再不能科考,注定远离仕途之时,他的难受与失望并非作假。既有方法能解决,那为何要眼睁睁错过。尹子染颇有几分怒其不争,“可你分明有机会,为何不把握,哪怕县令知晓了此时,大不了好好求求他。”
尹子染忽然意识到,温良夜许是不好意思求人。她自以为抓到了重点,灵机一动,“你若说不出口,那我来便是了,待县令来曲水阁饮茶之时,我亲自同他说,大不了多送他些茶叶,可好?”
温良夜定定瞧她,满心真挚的为他筹划。不易察觉的,温良夜眸中闪过了一抹恼意,他恼的,却并非尹子染,而是恼自己无能,还得靠她维护。从前,温良夜也有过这般情绪,恨自己无能,无法保护奶娘,但这情绪再次出现,却是因着尹子染,明知她是个极耀眼的人,却瞧着她为自己奔波,向权贵低头,叫温良夜愤恨又无力。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只因有了珍视之人。月色朦胧,尹子染瞧不起温良夜面上表情,是以并未注意到他情绪变化,仍自顾自说着。“无论县令所求是什么,只要他肯帮忙,那都给他便是了,他自京城而来,多少也认识些权贵的,奶娘所说仇家,在揽月镇了不得,但到了京城,恐怕也是不够看的。”
温良夜不愿再听,扬声说了句,“够了。”
他声音不小,喊得尹子染一愣,原本没说完的话断在了半截。只留方才说话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消了,尹子染怔怔的瞧着温良夜,眸中闪过了几分茫然。见吓到了她,温良夜更感挫败,袖中的手捏紧,又缓缓松开。半晌,他的声音稍缓,道,“我的事情,不消你这般费心,我是否科考,与你也无干系,所以不用你管。”
可话一出口,温良夜便后悔了,他只是不舍尹子染为她求人,放下自己尊严,这才想阻止,但他并未拿捏得住分寸,将这话说的格外伤人。他只瞧见,尹子染的眸光迅速黯了下去,想要张口补救,但话到了嘴边,终究未曾说出来,二人之间,只余一片沉默。这一段路,似乎格外悠长,又格外短暂。尹子染垂头,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脑中仍在重复方才那一幕。她听得明白,温良夜叫她不要再管,那一瞬间,她只觉心痛,可凝神思忖,她却深知,温良夜说的全是实情。她并非原主,是以嫁给温良夜的自然不是她,之前顶着原主的身份,她与温良夜还有些关联,可现今温良夜已经知晓她身份,那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如此说来,她的确是不该多管闲事……尹子染低头,瞧着地上映出的影子,似乎与二十一世纪并无什么不同,但这一瞬间,她却觉得格外心凉,说不出的孤独。那念头在她脑中回转已久,哪怕只是想到,都会叫她心中一阵钝痛。可尹子染咬了咬牙,仍是开了口,“温良夜,我们合离吧。”
她声音又轻又柔,在漆黑的夜色中,带了缥缈的意味。亏了周围寂静,这才叫温良夜得以听清。说话间,她立在了原地,抬头,郑重的瞧着温良夜,清澈的眸中,没有半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