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疑惑不解地看向屠术。“在野,你莫要惊讶,渡之向来如此。看见西湖流泪,站在清河坊流泪,如今来到砖街巷,对着陌生房子流泪……正常正常。”
万航自知又失态,连忙抬起衣袖擦去泪水,吸了吸鼻子道:“走吧!”
巧的是,范荀的居所就在这栋小楼的隔壁。推门进去前,万航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多看了几眼。夜色悄寂,那木门紧闭,他暗想,若此时陆游也恰好推门探身,那该是怎样的一番相遇!屠术跟在他身后,见他频频侧头望去,也伸长脖颈,眯起眼睛往那厢看了又看,除了漆黑的夜,还是没看到什么。“渡之,难不成你能看到我等凡人看不见之物?”
紧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你说说看,方才在那隔壁人间,你可是看到了方外之物?”
好奇心一旦被勾.引,屠术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话痨,他拉着万航的手臂,追问着。万航摇摇头,抬起下巴,往范荀推开的门扬了扬。屠术想到刘允升那瘆人的血口,后背一阵阵恶寒,他心虚地瞟了万航一眼,后者嘴唇抿成线,压抑着情绪。“公子,要见你的人来了!”
范荀语毕,闪身一侧,垂手立着,在万航面上探寻。万航掀起袍角,抬脚跨过门槛,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人。只一眼,他的眼眶里就被酸涩的液体蓄了个满满当当。刘允升是怎样的人呵?他身形瘦小,那身白领灰色直裰裹着他,显得空荡荡的。站在宽大的桌案前,一手执笔,正在写着什么。听到动静,他手腕轻翻,把蘸饱墨汁的笔搁在笔山上,向万航望过来。脸色蜡黄憔悴,看上去就像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但是精神不错,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万航。浓密的胡须,像个倔强的“一”字,覆在上唇。嘴唇嗫嚅了一阵,又停了下来。除了他随意散在肩侧的长发,不管是身形,还是精气神,都像极了现代史上的“民族魂”。万航擦了擦泪,颔首恭身抱拳道:“晚生见过先生!”
良久他没听到回应,才想起范荀的话,那人在大理寺已受“截舌”之刑!胸口闷痛,他强忍着情绪,上前一步,直视着他坚定的眼神,道:“晚生万航愿奉先生为夫子,侍奉先生。”
刘允升张了张嘴,显然还不适应没有舌头的不便,他重新拿起毛笔,在桌案前的纸上运笔。“多谢诸位搭救”。万航仔细端详着,笔法质朴浑厚,内刚外柔,气韵蜿蜒流转,工稳意阔,打眼一望,尽显疏朗洒脱之意。万航向他点点头,道:“先生当为我辈楷模,能为岳将军奔走呼号,先生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然而,因呼吁正义被‘截舌’者,古往今来,恐唯有先生!”
刘允升咧嘴,爽朗的笑声只一下便戛然而止。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毛笔,在万航眼前晃了晃,又在纸上写下:我愿我血荐轩辕!万航咬紧牙根,眼前泪花闪烁。“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这可是那位先生的“自题小像”。若不是早就见过庆丰面馆的刘掌柜,他的父亲,知他是刘允升本人。不然万航会认为“鲁迅先生”也穿越到了南宋,与他一起历经这个时代的种种。“请容晚生向先生禀明,‘刘允升’已入土为安。眼下,秦党的清算行动尚未结束,若先生仍沿用旧名,恐再次招来祸患。晚生不才,愿为先生择一名一字,希望先生能够笑纳!晚生并非有意冒犯,唯愿保先生无虞!”
刘允升炯炯有神的双眼,收回了看向众人的目光,微叹着呼出一口气,他瘦削的背部微微驼了下去。片刻后,他朝万航展颜一笑,右手递到万航手边,用力地点了点头。万航也好研习书法,师从历史一众书法名人,尤其是颜真卿。然而,终究是一时喜好,两三年后便荒废了,最近一次执笔所为何事,他都已及不真切了。描摹着刘允升的笔锋,他笔走龙蛇:陆迅,字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