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杯茶,把茶壶搁在茶台上,敛着眸,道了声:“爹,女儿回房了!”
“去吧!”
赵煜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嘴上回着赵静姝,眼睛却瞥向万航,在他脸上来回逡巡。婀娜身影已经迈入长廊,万航的余光还未舍得收回来。“你二人……哦,对了,你二人该安排得可妥当了?”
赵煜搁下茶盏,两手搓着,观察万航的目光已挪向屠术。万航眉角微微一颤,他口中的第一句“你二人”,分明指的是自己和赵静姝,不知为何,问了半句后,又转向了此时在场的“你二人”。“回赵大人,今夜都已安排妥当!”
万航依旧不敢倨傲,诸事生疑是他眼前最不敢丢弃的念头。“今夜?”
赵煜听出了弦外之音,“只是今夜吗?”
屠术诧异地望向万航,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这人的心思当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得很.虽然他亦不知范荀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但是相处这几日,也算得上是真诚好少年了。不仅事先接了先生回家,还为先生请了郎中,做出诸多谨慎安排。怎的,这样的安排都能令他惴惴不安吗?“回大人,在野的家人即将回到临安砖街巷的家,如此一来,范府便局促了些!”
万航回道。“所以,你待如何?”
赵煜捏指揉搓,眉心渐渐蹙起。万航心想,把刘允升接来赵府是万万不能的,唯有再寻一处院子,自己来照顾他,才最为合适。他思量再三,斟酌用词,在赵煜能否应允和赵静姝的想法中权衡。“那人得赵大人与诸位同心协力救下,已是绝处逢生。晚生日后少不得与他多有走动,然而,他身份特殊,若晚生久居赵府,恐有朝一日……”即便不把话挑明,他相信赵煜依然能准确意会。赵煜看向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似是揣度他话里话外的深意,或许还在为万航与赵静姝之间的事担忧。他拿定主意般,轻叹一口气道:“罢了,这样一来,倒也省得居我赵府,拘束住你二人。后日即将上任,明日便把住处定下来吧!”
万航忍不住心中一动,抬头看向赵煜,他严肃的表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会着人去置办。哪些地方更为你熟知?还有,既然做了我赵府门生,那就喊我先生吧,别再大人大人的喊,教人听了生分!”
“是,先生!”
万航恭敬道:“保和坊的砖街巷,晚生倒是熟悉些。”
万航也不与他客气,自己从大理寺带出来的钱袋子里,置办个宅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也只能厚着脸皮接受了。在赵煜眼中,打的却是另一手算盘。他从户部调取过户籍簿,仅查到一人与万航有关,而那人早已离世多年。如若身份来历与他所言不差,倒也算是正经人家的子弟,只要自己的女儿不介意,他都能接受。从他营救“岳飞将军”的谋划来看,论机智谋略,恐怕连自己的儿子赵泽川都不及他。眼下朝堂乌烟瘴气,秦桧权势滔天,已容不下其他任何声音,眼见这天倾之势越演越烈,连自己都不禁忌惮几分。万航却在这紧要关头,有心去救刘允升,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否则赵家一门,朝不保夕。既然已经把他当作自己人,竭力护他就是自己的本分。赵煜此时并不知万航的疑心病,日渐严重,除了屠术和赵静姝,整个临安,若有第三个能让他信任,那也只能是刘允升了。屠术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下一瞬就盯着地面,一言不发。他看不懂赵煜,此时更看不懂万航。李宝离去前叮嘱过,凡事挺万航安排就是,只需护他安全。可是屠术总是忍不住揣摩他的心思,就像上次,知他为刘允升被捕一事忧虑,找了范荀,一同前去营救。虽未成事,此举却惊动了赵煜,今日才算如了他的愿。他很难明白,一个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会引得人人为他奔走,但是此时此刻,事实就是如此。不由地侧目向他望去。一袭玄色束腰长衫,头发高束,鼻梁坚挺,那双眼睛看人时总是淡淡的眼神,嘴唇倔强地紧抿。李宝道他不晓得拳法,而自己与他过招时,分明察觉到他不仅懂,还有些自己从未见过的招术,只是生疏得很。万航正与赵煜谈着朝堂局势,后者赞许地点头。“渡之的推理精彩绝伦!不过你说的那位智浃,到底是何许人?”
万航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只知道此人曾为岳飞上书喊冤,惹怒了秦桧,并被送入了大理寺,挨了杖刑之后,被送袁州编管。赵煜并不是鲁莽之人,他从万航的言行中注意到,他所关注之人,不仅个个都与岳飞有关,也皆为秦桧加害之人。“那么容我些时日……”赵煜亦不敢把话说满,并非他不想尽力,只是在他看来,并未此类人身上看到任何价值。文人最是酸腐,大义之前,忽忽悠悠做得出来,但眼下这半壁江山,岂是文人磨磨嘴皮子就能撑得起的、他赵煜浸淫朝堂并非一日两日,文人骨子里的软筋剔不除,非但不能成事,还会坏事。秦党惯用威逼利诱之法,文人中,有几个撑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