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奉命抓捕的对象正是他!临安城的窄巷四通八达,若无准确情报,根本无从寻他。直到有一天,上头传下命令,我等直奔他的藏身之处,没想到扑了个空。同僚看到窗户大开,便一同朝窗外追去……”说到这里,赵煜停下来,微微一笑。万航接口道:“先生发现那窗实为掩人耳目,他人仍在房间?”
赵煜答道:“没错!我在榻下发现他时,他已奄奄一息,似乎不久于人世。他瘦骨嶙峋的手伸向我,有气无力地说:官爷,行行好,就让我死在外面吧!”
听到这儿,万航大概能猜到后来的故事,只是与赵煜所言有些许出入。回衙门述职时,赵煜没有透露郭艾的行踪,并连夜将他安置在别处,寻来大夫为他诊治,然而痊愈后的郭艾彻底消失了。此后几年,有赵煜参与的案件,总能出现令人意外的收获,不是犯人出现在他追捕的路上,就是有悬而未决的案情线索出现在赵煜值守时……平步青云的赵煜,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这位本该死十次八次的死囚,因为自己的一次心软相助,会用一生来报答。他很欣慰,也很怅然。二十年后,郭艾之案仍悬而未决,相关卷宗早已被封存。“再见到他,他已是流民中的一员,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仅凭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于是,你给了他新的身份,让他有了差事居所?”
赵煜点头,“韩非子有言:侠以武犯禁!然丘明先生又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太史公还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看到孱弱的他时,我心中再无律法,对他只有善念!”
万航庆幸看到了赵煜的另一面,更庆幸自己当日对郭艾态度良好,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门卫,竟是饱经世故之人。“他的真实姓名,就不需要再说你听了!”
赵煜若有所思地看向万航,“忘了告诉你,他还有个本事,那就是对所见之人过目不忘……如若你只想看清余二狗的长相,我着他画下来,交与你便是!”
“如此甚好!省去些许麻烦!”
万航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还是先生思虑周全!”
心安之余,还不忘“奉承”几句,讨未来老丈人欢心。“渡之,一众人中,论运筹谋划,他们几人都不及你!但你务必谨记,人脉经营绝非一日之功,善谋之人亦是隐忍之人!诸葛卧龙生于乱世,隐于隆中,对天下之势却如指诸掌,若非隐忍,极尽谋略之能事,你道他如何以‘隆重对策’事于刘玄德?山水俱在,然天下已不同。金贼踏破我半壁河山,毁我社稷宗庙,挞伐我同胞子民,而当朝已立,却甘拥东南一隅……悠然自得!绍兴和议,竟签下以我强宋为侄,呼他金贼为叔的条约!靖康之乱犹如昨日,今又蔑视我朝神威,奇耻大辱啊!”
赵煜越说越气愤,言罢,一拳捶在案几上,震得茶壶一蹦老高。字句泣血,同样的话,万航自己也同李宝说过,心中愤慨不亚于他!当然,自己是站在未来人的角度,而赵煜身在朝堂,时时刻刻感受秦桧一党粉饰太平的嘴脸,其怒意甚于自己三分。“先生所言,世人认同者不在少数,但是,敢直言者凤毛麟角!振臂高呼虽然能看个一二,却非明智之举!”
赵煜生性沉稳,行事当不会冒失,然而自己对于刘允升等人的安排,尚未妥当,当下也只能安抚他。眼下,还是要以弄清“余二狗”的身份为要!“渡之有这般心力,我就放心了!”
赵煜道,“与秦伯阳相交,需万分小心,若要相助,尽管差人到府里来。”
“是!”
万航俯身恭谨道。此时他才感觉到,他与赵煜之间,翁婿关系只是表象,两人更是主战的同盟!想到秦伯阳,他下意识摸向暗兜里的墨玉。暗道:这股隐在暗处的势力,是真是假,赵煜到底知不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