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碰见,朝堂之上,自然是无法交流些什么的,恐怕一个眼神也会被有心人捕捉了去,背地后里做些文章。作为资格最老的宦官,朝堂内外的蝇营狗苟,几方势力间互相倾轧,你方唱罢我登场,他早已看惯……断不会在众目睽睽下,作出什么惹人生疑的举动来。张俊迈步俯身出列,一身紫色官袍衬的他更加魁伟。他双手持白玉笏,举过眉心,声如洪钟:“微臣有本要奏!”
赵构佯装惊讶,右手一抬,甩开云袖,道:“哦?张爱卿近日从镇江返京,朕尚未来得及与你会面……说来听听。”
这壮汉真有意思,随自己一路南下,出谋划策表忠心的是他,倒戈秦桧,利诱岳飞部将置他于死地的也是他。自己年前才擢升他的孙子,这番跳出来,不知所谓何事?“回禀官家,承蒙官家厚爱,臣定当不遗余力为国尽忠,只是臣老矣,年后越觉不堪用,恐误军机要事,故向官家请辞!”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后排的官员目光扫向初得擢升的张宗元,眼神里带着询问与质疑,而前排的众人,有意无意地瞟向秦桧。赵煜吃了一惊,岳飞一事,张俊前前后后使力,他打心里不喜此人,同为武将,不思收复失地之志,竟入蛇鼠之窝,自甘堕落!好不容易攀到兵权在握的枢密使之位,他能舍得就此舍弃?张俊似乎察觉到了左右不善的眼光,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瞥向秦桧,对方毫不掩饰讥讽之意,嘴角拉扯出气人的弧度。“秦相,你意下如何?”
赵构咳了咳,看向站在左排最前面的秦桧,缓缓开口道。秦桧早就料到自己会点名,他亦是紫袍加身,却是一副羸弱不堪的身材,出列后与张俊并排而立,被衬的更加萎缩。他微不可察地扫过张俊,道:“张枢密使乃我朝栋梁,对外统帅三军,于内剪除佞党贼子,功不可没,臣以为枢密使一职他尚能胜任!”
狗东西!张俊在心底暗暗啐了一口,自己当初着了他的道了,如今净想把岳飞案的脏水倒在自己头上,门都没有!“回禀官家,秦相所言差矣,臣志在效忠官家,绝无私心私自处置朝廷命官。而建康兵部,臣举荐本军统制清远节度使王德典军……”“罢了罢了,就依你二人,擢王德以建康府驻扎,张爱卿留任,且如此吧!”
赵构道。这两个老家伙,早前明明是一丘之貉,如今却势如水火,为自己争点权势,没一个含糊的!不过再争下去,恐怕二人连坐上这龙椅的心思,都在一股脑倒出来!如若不能将他们互相牵制,今年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是留些他时日吧!“是,臣谢官家厚恩!代王德谢官家恩典!”
张俊扳回一城,心里有些得意,此举不过是以退为进,只要官家不应口,自己在这临安城就无忧!秦桧明面上言他丰功伟绩,实则强调他才是岳飞案主谋,借此转移朝堂内外的质疑。岳飞已死,他已如愿,却恨不得把枢密使一职也控在手里才好,自己偏不让他得逞。他听闻岳飞家眷已被暗中发落,不知道又会把这屎盆子扣到谁的头上去,秦桧这只老狐狸的算盘,谁还没个参透的时候!他退步入列的时候,幞头的直脚蹭到了赵煜的,后者向后倾去让他,向他点头示意,他这才注意到,朝中还有这样一个人!念及孙儿宗元又得提拔,自己仍需为他筹谋,便频频向赵煜看去,后者却恍若未觉。谢恩后入列的秦桧趁着转身,向赵煜使了个颜色,赵煜唇角微抿,予以回应。此时赵构已站起身,做出疲惫不堪的样子!廖汇荣捏着嗓儿唱道:“退朝!”
赵煜扫过那身明黄,盯着上面的火纹若有所思:是时候了吗?还是再等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