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谈了些字画金石相关的趣事,直到食客们尽数散去。既然秦伯阳能出手,字画拿回是早晚的事。小厮们累并兴奋着,今日在楼外楼开了眼界,够吹牛吹一阵子的了。万航本想先回砖街巷,但是想到对赵静姝说的话,又转了个弯往清波门方向走去。他故意走了小路,生怕幼幼和秦伯阳瞧见。站在赵府的门外,他瞧着铜首上的圆环,过了片刻,里面便响起门闩拉动的声音。“你这家伙!到底跟姝儿说了什么,她等到现在还未歇息!”
开门的是赵泽川,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屠术。万航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径直问屠术,“怎的要宿在赵府?”
屠术眉毛一挑,“早料到你夜夜往赵府跑,特意提前候着,看看你来做些什么?”
万航哑然失笑!真是个最佳损友!看笑话的还差不多!除非是李宝又传来什么消息……他不想让秦伯阳知晓!三人鱼贯而入,万航走在最后面,看着正堂里灯火通明的,不禁问道。“姝儿还未歇息吗?”
屠术往里一指,“呶,你自己去看咯!”
果然,赵静姝正与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抿唇一笑,看起来心情大好。“贯虹,走了,先去歇息!”
赵泽川刚要迈进去,又退了回来,拉着屠术就往长廊一头走去。万航无奈地站了片刻,前前后后整理着发丝和衣衫,这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姝儿,是我回来迟了!”
万航满脸歉意道。小翠抢先迎上来回答,“万公子,你还晓得回来呀,是你自己跟小姐说,稍后就来赵府的,怎的让人一等就等到二更天呐!”
护主心切的心情,万航是理解的,但她连珠炮似的发问,他是在吃不消。赵静姝连忙道:“小翠,你先去歇息吧!”
万航让出门口,看着她离去,这才走向赵静姝,拉着她在坐下来叙话。“姝儿,以后若是我没回来,你就只管先歇着,左右我会来看你的!”
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眼下也只能说些温软的话,慰藉她的心。“渡之说的哪里话,我等你,是我自己愿意的!”
赵静姝莞尔一笑,提笔又在纸上点着。“姝儿啊……”万航站起身,绕到她的背后,才发现她在画……武器!一肚子的暖心话登时没了出处,这姑娘从哪里学的?!“快看,这样的炉膛里要是装些爆竹进去,那点燃之后,会不会射到很远的地方?”
赵静姝放下笔,端起纸张,樱桃小口嘟起,往画上轻轻吹着气。这哪里得了啊!她这画的,不正是一门火炮嘛!“姝儿怎么会想到这些?”
万航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大家闺秀了!赵静姝细长的手指挠着脸颊,浅笑道:“我啊,我想起渡之之前要了两箩筐爆竹……在除夕夜,我听到一声比爆竹响很多倍的炸响……于是,我就想到了渡之是不是同时点燃了那么多爆竹?可是,每只爆竹的引信不尽相同,爆炸起来定然会有先后……先后引燃的声响如炒豆子般,嘣嘣嘣!而不是砰然炸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神秘一笑,眉如弯月,“渡之,你猜猜看?”
万航当然知道是什么,他一个现代人,不仅火炮,原子弹爆炸效果都看过的啊!可是,这小女子翘首以待,正等着揭开谜底呢!怎么着也得把她捧着呀!这才能让她有成就感不是?“哎呀,这我可猜不着,姝儿啊,你这可真急煞我也!”
“那我不妨告诉你,只要火药粉末均匀的情况下,一根引线可以引爆的绝不是爆竹中那一点,而会是所有!换句话说,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放入多少火药,就能制造多少火药带来的爆破力!于是我想到了,如爆竹形状一般的圆筒筒……嘿嘿!在里面加入一个推动火药炉膛,再在后方加一个推动的把手!然后呢,在火药中加入一根引线!引线要足够长,不然点燃的人,来不及躲闪……最好能把整个大爆竹固定住,这样爆竹就不会乱跑了!上次燃放时,还吓到你不是吗?”
赵静姝指着“大爆竹”,讲的头头是道。万航听得入了迷,不是因为这构想,而是赵静姝在这方面的天赋。“姝儿,这都是长缨教你的吗?”
“不是哦!是我从书中看到的,只是那里面并无具形,是我自己随便想出来的而已!”
这可不是随便啊,我的姑娘!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构想!“不愧是姝儿,心思奇巧,无人能及!”
万航太想夸她了,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哪个词更合适,若说是居里夫人,恐怕解释几年也解释不清楚。干脆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长发。“那么,我这就去睡了!渡之今夜可以宿在暖阁,或者东跨院,小翠都把被褥备好了!”
她心满意足地离开正堂去睡了,万航盯着那张“大爆竹”出了神。沉思良久,还是拿出新的纸张,用镇石压住一角,按照自己的记忆,重新画了一张火炮的简图。而赵静姝的作品,他细心地折了折,收进怀里的暗兜中。夜色微凉,疏星朗月悬在湛蓝色的天幕上。万航缓缓步入水榭,刚要坐定,就被一道暗影吓得怔住。“谁?”
那暗影一言不发,扔过一个纸球之后,迅速翻墙离去。万航看着灯烛都已熄灭的各个房间,连忙展开纸团,就着月色辨认。只见上面写着:可联络抗金义军,突袭劫持乌珠,迫使其放还帝桓归宋。万航惊了!这一看就是金国递来的消息,如果此信不假,那宇文虚中此举无异于作死!赵构除了怕金国,还怕什么?就怕老皇帝归来啊!宇文虚中如此了解赵氏皇庭,难道不晓得此事对赵构而言,是最为忌讳之事?不知道,眼下这封密信有没有传到宫中?如果还未,那一切就来得及!如果已经传到宫中,只有提前对秦桧下手了!只要除掉秦桧这个马前卒,赵构定会有所警觉,不敢再贸然对朝臣痛下杀手才是!他把纸团捏在手中,在水榭中来回打转。这一切,都被站在东跨院的屠术看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