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绿叶舒卷百花杀之际,临近何栀子母亲丁颜的忌日。丁颜不是藤城人,家乡在一个离藤城很远的小镇,死后葬在了老家。这是她生前唯一的心愿,大约是到死都想离这里远远地,再也受不到任何纷扰。靳母原本约好和她一同去为母亲扫墓,却偏偏在临行之前感染了流感风寒,何栀子接到靳母的电话时是在要出发的前夜。“没事,您在家好好养病,每年都有去看她,不差这一年。”
怕靳母太自责,何栀子对靳父说道,“干爸,照顾好干妈,到那边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好。”
何栀子挂断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摊开的行李。门外熙熙攘攘地吵闹,何栀子才恍惚想起,何清妍要生日了。外人都以为她比何清妍小,实际上何栀子还要比何清妍大将近一个月。只是为了让她这个“私生女”的身份合理化,连年龄都要虚报小一岁。大约是吃醋何文德替何栀子举办的那场生日宴,何清妍的生日操办得比以往都要盛大。为了何清妍的生日会,何家上下从今晚就开始忙碌起来。没有任何人记得,明天既是何清妍的生日,还是另一个人的忌日。丁颜为何氏默默无闻这么多年,连死都死的悄无声息。“那边的,把这个挂上去,妍妍生日弄得喜庆点。”
何清妍夸张的声音吐槽道:“爸,您太老土了。”
“好好好,你生日,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撤下来吧。”
“还是爸您最好了。”
楼下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何栀子的耳朵,掌心掐出青痕,复而松开,合上门。刚收拾好行李箱,门就被敲响了。何文德站在门口,见到何栀子面带豫色:“栀子,明天是妍妍的生日,你......”“我就不参加了。”
听她这么说何文德明显松了口气,妍妍那丫头记恨栀子生日宴那次,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参加自己的生日宴,自己上楼也是想和她商量这件事情,好在她自己先提了不参加,倒也省得让他为难。“那不如明天你先上靳家住一晚,妍妍请了挺多朋友,可能会到比较晚。”
他已经很委婉客气,意思是不想让她扫了宝贝女儿的兴。何栀子面无表情道:“我这几天要出趟门。”
“出门?”
何文德似是有点诧异。看着她身后的行李,何文德才忽然想起来,“你母亲的忌日......到了吧。”
“你还记得。”
何栀子眼波扫过他微微苍老的脸,能依稀看出来年轻时英俊的样貌,只是因为发福气质上已经大不如前。“怎么会不记得......”何文德讪讪,往外面看一眼,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卡,“这张卡你拿着,这几天在外面吃住都好一点。”
何栀子垂眼看了一眼,没有伸手接:“不用了。”
何文德愣了一下,继而又收回去,“好吧,爸抽不开身,替我给你妈带个好。”
何文德离开后何栀子木然将门关上,门外热闹的声音还在继续,一道门隔绝在外,房间内冷清得可怕。丁颜死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回南天,所有地方都潮潮的,何栀子浑身冰凉,仿佛也浸在水里,连骨头里都是霉烂的冷。何栀子买了她最爱的香水百合,推开病房们,房间内却空无一人。“妈?”
卫生间内有响动,何栀子将百合放进床头的高颈花瓶,往卫生间走去。“妈,你在里面吗?”
何栀子试着敲门,却看见地板上渗出的水渍。一股凉意的感觉如毒蛇般从脚底升腾而起,她用力将门推开。只是虚掩的门“啪”地被推开。水就这样溢出来,浴缸水面沉沉浮浮,乌黑的发藻般缠绕弥漫在水面,隐匿之下肿胀泡发的脸苍白可怖。她跌坐在地上,手脚躯干怎么也无法移动,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混杂着血水的水流肆意侵略、蔓延,打湿了她的裙角,如藤蔓一般将她的四周包裹,紧紧缠住,恨不得将她彻底卷入冰冷彻骨的水中。.....何栀子起的比任何人都早,赶在这场宴会之前离开何家,搭上了最早航班。丁颜出生的地方叫连理镇,如果不是她死了,何栀子甚至从来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连理镇盛产奇珍异花,全国各地不少鲜花都是从这边空运过去。这个地方小镇香水也很出名,但是基本上都只是家庭作坊,没有规模生产,连带着旅游业,供一些原住民作为谋生的活计。何栀子到时快到了中午,但这里因为海拔较高,虽然艳阳高照,但却仍旧残留着清晨的寒意。她下了巴车,顺便在路边的铺子买件披肩。“小姐,你穿这个好看哩!”
老板娘见何栀子身上穿的那件披肩夸赞道。何栀子到不觉得她真的有多合适,不过是老板娘想做个开张生意。“多少钱?”
“八十,小姐您就给七十就行了。”
何栀子将一张百元的钞票递给她,“不用找了。”
“要不您再拿把伞吧。”
外面太阳逐渐毒辣,拿把伞也合适,何栀子便也没拒绝。撑着拿把极具民族风的伞,何栀子走在石板路上,不少人经过身边时转过头来看她。根据记忆走到一条小巷的尽头,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准备午饭,炊烟四起,依稀有狗叫和说话的声音。何栀子停在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却是一只猫率先窜出来。“喵——”猫叱了毛弓起背。何栀子蹲下身,“不认识我了?”
胖乎了不少,毛色也亮了,何栀子试探伸手,炸毛的猫渐渐平静下来,耳朵也逐渐耷拉下来,带着警惕靠近。“臭臭!臭臭!哎呦,又跑去哪儿了。”
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寻出来,见到何栀子先是一愣。小黑猫这回终于相信她是熟人,前爪一跃跳到她胳膊上,何栀子将它抱起:“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