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盛开,远看便是如雪一般覆在枯枝之上。隐隐暗香四处浮动。这一年多来,东晋政局又有许多变化,谢安已经再次离开东山以侍中身份辅政。谢氏权力日盛,东山别苑多数人都是谢安的旧仆,自然随着谢安回建康。只留下几个伺候人,不是十三四的小丫头,便是年长的老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住着十分舒心。东山别苑原本是谢安住所,因谢安退隐不问朝政多年,谢氏子弟多数在谢安的教导之下长大,因此幼年时都在这里居住过。阁楼之中存放许多旧物,比如整盒的积木,围棋,六合同春,钓具,启蒙的一些旧书,甚至是幼年之时玩过的花灯之类,还有穿不下的衣衫。自然也有许多谢玄的东西。偶尔有空时,她便不辞辛苦爬上阁楼。将那些陈年旧物一样样拿出来整理。顺便听年老的谢管家讲起谢家子侄的许多童年趣事。想着只是打发时间罢了,但果然但凡是与谢玄有关的事情,在她听来都觉得十分有趣。怎样也听不够。竟然还从积灰的书架上翻出一册子夜歌来,听说是年幼之时,谢玄亲自手抄,送与长姐谢道韫的生日礼物。看着字竟然还写的不错,书法什么的,她不懂鉴赏,只是读起其中诗句,其中辞句,正应时节,情深意长,便忍不住捧出来,窝在阁楼里默默记着。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正应着如今这深寒的时节,看着这样的诗句,心中如何不动。她正出神,突然听到阁楼之中有脚步声。似是有人前来,用含笑的声音问道:“这便是羯儿从秦国带回来的女子吗?”
她慌忙起身,见来人约莫四十上下的样子。面容清俊,与谢玄更是有几分相似。看见管家跟在身后毕恭毕敬的样子,顿时灵光乍现,想到可能这位便是东山别苑的主人谢安,忙起身道:“慕容清见过谢大人。”
谢安看她片刻,赞道:“果然是冰雪之姿。难怪羯儿如此用心。老夫衰朽之人,便不与侄妇避礼了,是在看羯儿的手书吗?”
她点头,无声的将手中诗稿递了过去。谢安站到天窗透光之处。随意翻了下,笑道:“羯儿向来没什么定性,不肯练字,拿笔如捉刀,只一昧乱划而已。不过,”他顿了一下,道:“也是铁画银钩,自有其风骨在。”
竟然还是有几分赞赏的。她暗自吐了吐舌头,谢氏是世家,自然要文武双全,提笔拿刀都得胜人一筹,况且听说谢安向来同书圣王羲之交好,实在是眼光太高。谢玄那笔字。管在谢安看来如何呢,反正她是觉得已经很漂亮了。险些被贬的一文不值,不晓得她那狗爬一样的字,给这位大人看见了,会不会被吓得昏过去。正想着呢,谢安便道,“羯儿这字,从幼年到如今,实在是没什么长进,老夫护短,便不说他什么了,侄妇若是要临帖,可不要同他学。说起来惭愧,子侄之中,唯有令姜的字还算勉强拿得出手,她的草书好,字里行间自有婉转迤逦之意,作为女子是很难得了。吾记得右侧书架上,有她幼年之时以楷书所誊写的诗经,虽说年深日久,如今看来,也还算是工整。侄妇若是要临字,拿那副最好。”
说话间,慕容清已经转身将谢安所说的字拿了下来。字是簪花小楷,工整之中透着秀美。果然不愧是能嫁到书圣家里的人。自然是很拿得出手的,但慕容清可不觉得自己能临得出半分风骨。谢玄也凑过来看了两眼,道:“果然是年老了,昔日亲自养大的孩子,一个个的,不是为朝政奔波,便是嫁做人妇,吾也只能看看昔年旧物,睹物思人了。”
她忍不住问,“大人啊,那个,要是我字写得不好,你会讨厌我吗?”
谢玄听了这话,忍不住大笑道:“真是傻孩子,羯儿喜欢你便是了,同我这老朽之人有什么关系,都说了羯儿不知书,难道我还能为这不认他这个侄儿不成。”
说话间人便要走了,临去之时,却突然回身道,“原本是有事才回来的,险些忘了说了,近日里建康诸事繁杂,不得已将羯儿留在身边帮手,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羯儿虽然口中不说,但看得出心中对你十分牵挂,少不得老夫亲自前来告罪了。”
“请大人转告谢公子,朝政之事为重,清在此地一切安好,不敢误公子前程。他日总有相逢的时候,不差一时半刻。”
“果然是个懂事孩子。”
谢安颇为赞许的点点头,道:“那我就这么跟羯儿说了,免得他人在我跟前,一天到晚还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她恭谨的站在门口送谢安离去,总算松了口气,想不到谢家这位位高权重的长辈,竟然是这样随和的人。只是想到方才他口口声声称自己为侄妇,便忍不住又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