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穿梭过山谷,就到了大片大片连绵草滩。 这里人烟稀少,是远离富庶文明的蛮荒之地。 白桃骑着马朝着远处远远一望,又看到被荒草覆盖的沟壑山崖。 她对给她牵马绳的荆轲道:“走过这里,不到三十里就是赵国。荆轲,你不是要饶去燕国吗,就此别过了。”
荆轲飒踏如流星,在无边草浪中走得沙沙作响。 闻言说道,“好,山水自有相逢日,我们就此别过。”
说着,他将马绳递给她的手上。 白桃接过,从衣襟里将巴掌不到的九黎壶还给他,“你是捉妖师家吧,这应该是你世代承袭的宝贝,还给你。”
荆轲垂眸,语气晦暗难明:“这不是宝贝,这是枷锁,现在我死而后生,也算摆脱了。”
他松快的勾唇道,“送给你了,你拿着吧。”
白桃:“....” 送妖精个炼妖壶,可真有他的。 看着她微懵的神色,荆轲说道:“这原本是归九黎族酋长蚩尤拥有,不仅可以炼妖,里面还有奇异空间,能够造就一切,也能毁灭一切。 “…不过这都是传说。”
他顿了顿,“人族妖族一代又一代没落了,再好的法宝也无法发挥本来的功效,你自己摸索吧,告辞了。”
“等等。”
白桃拦住他挺拔的背影。 她下马将缰绳递给他道,“古语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好歹在世俗呆过七八年,还是懂得匪报永以为好的道理的,你既然将这东西给了我,那我就将这匹宝马给你。”
荆轲错愕:“那你,不是没有马了?”
“是没有马了。”
白桃手指转着马鞭,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明媚极了,“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有一匹四不像路过?”
荆轲迟疑:“你说的是...麋鹿?”
白桃从衣角里扒拉出片翠绿的叶子,学着政哥哥教给她的方法凑在唇边一吹:“啾——” 碧浪海里,有一头似鹿非鹿,似马非马,似驴非驴,似牛非牛的麋鹿走出来。 它通身雪白,有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大眼睛。 嘴里还在咀嚼着草,翘着蹄子飞奔到白桃和荆轲身边。 荆轲不可置信道:“这....” 白桃下了马,坐上了温顺可人的麋鹿,她下巴一扬,颇为娇矜道,“我可是妖精,我当然会控制生灵,走了,最后一代捉妖师。”
青丝如瀑,香腮似雪。 这般坐在麋鹿上的少女美的惊心动魄,更是草浪里唯一的颜色。 荆轲虽视皮囊如泥尘,此刻却是难掩惊艳:“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身上有样东西,世间绝有。”
白桃忍不住问:“是什么?”
“是真诚。”
荆轲弯唇一笑,他跨上了马,用力一夹马腹,和她擦身而过,“我会记得你的,世间最美最真诚的狐狸精。”
他一骑绝尘,如同破浪的帆船。 白桃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疑惑道:“怎么会是真诚呢?”
明明她也有小心思,会有不能说道的私心。 “你说,我真诚吗?”
白桃拍了拍身下的麋鹿,麋鹿鼻孔翕张,长着鹿角的脑袋朝后仰,发出的声音空灵,如同在吹口哨,“呦呦呦——呦。”
麋鹿驮着白桃吹了一路上的口哨,边吹边赶往赵国HD。 没曾想她还没有到达HD,嬴政率领的纵干将领已经到达了赵国屯留。 毫无悬念的是,叛乱之事就是一场放置的渔网。 而长安君成蛟不得不吞咽下他的苦果,不得不放任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所拿捏的滋味。 矛戈竖立如丛林,兵士肢骸碎满地,长安君被扣押着跪在嬴政面前,他身边的谋士一个个树倒猢狲散。 皆是指认着是长安君和樊於期一意孤行,于他们毫无干系。 长安君成蛟眼里是泪,心里滴着的是血,他没有愧疚和责怪,望着山岗上盘旋不止的秃鹫,还有倒在地上的老秦人,空茫茫道。 “王兄,我错了,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而你…一切的一切,你全都知道。”
嬴政:“是。”
“我举不起秦国的大旗,我是秦国的罪人。”
嬴政摩挲着玉扳指,没有搭话。 成蛟低下头,将自己身上的兵符和玉佩解下,血泥的地面上有一滴滴的泪水淌下。 他哀鸣道,“事已至此,叛臣成蛟认罪伏诛,还请秦王能够网开一面,放过罪臣的母亲。”
嬴政:“好。”
“那你呢?王兄?”
长蛟猛然抬起头,纠纠直视他,“你会举起秦国的大旗吗,这秦国朝堂以后还姓嬴吗?”
说着,不等嬴政回答,他猛地起身冲向直立起的森森矛戈上,皮肉闷响过后,长安君成蛟自缢于屯留。 燃烧的熊熊篝火旁,照得人半张脸如浴血罗刹。 一干秦军将士目睹一切,然后长吁短叹道,“大谬也,大谬也。”
嬴政道:“厚葬吧。”
“是!君上。”
嬴政迈过横七竖八的尸体,看向跪着的一众悔恨不迭的屯留叛军。 那叛军还有几个跪起道,“君上,此事都为樊於期一人煽动,不关末将的事,末将也只是走投无路,成蛟殿下逼臣反,臣实在是不得不反啊。”
“祸不及家人,还请君上放过卑职等一家老小。”
“君上!恳请君上要打要杀,放过卑职等一家老小!”
嬴政冷道:“你们发动诸部呼啸起势,杀害同乡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不干事,现在倒是一个个咬着牙呕出悔和恨,是他们没有爹娘姊妹么?秦国的土地上怎么会养出你们这等墙头孬包。”
字字如刻刀。 将领们瞬间噤声。 强逼是真,燃起狼烟是真,自相残杀也是真。 他们能够当上屯留的将领手上自是沾了无数同胞的鲜血,这也是真。 如今兵败如山倒,他们看着这些曾经战友们的尸体,到底无法再为自己开脱。 嬴政持剑走过:“所参与此事者,一律斩杀勿论,家族亲眷流放临洮,永世不得回乡。”
这话一出,谋逆的叛军面露灰白死色。 不过嬴政身旁却有将士迟疑道:“君上,如此行事怕是不妥,还是等到吕相再发落吧。”
嬴政冷冷道:“你想抵抗王命?”
将士们正待铺天盖地的反驳,沉稳的王翦率先表态,“君上的王令就是铁书丹卷,臣听令。”
又有一年轻的小将笔挺跪地,“遵命!”
嬴政看向他,这个年轻的小将在此次剿灭成蛟的战役中大放异彩,一骑枣红马勇猛无敌,浑身骄阳似烈火,“你叫什么名字?”
小将抹了把脸,欣喜道:“回君上,末将李信!”
嬴政目光微闪:“是大秦的勇士。”
小将喜不自胜,君上的表彰对于将士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他抱拳道:“谢君上。”
王翦的表态,李信的迎合,其余人倒是不好多加开口,只能沉默着拖着叛军到集中点枭首示众。 一时间,屯留以及附近两座城池血流千尺,伏尸百里,君王的王令就像一阵风,掠夺走数以万计的生命。 灯火惶惶下,嬴政阔步走入主帐。 虽还是弱冠少年,但是谁也不敢小觑了他,壮壮声威下,嬴政在主帐面对一群老炼的秦将,能论兵器长短,更能论军事强弱。 在大战连绵的大争之世,君王那通身吞噬的气质,以及那过人的洞察力,如同一枚担压的定心丸,让人打心里的跟随,臣服。 商谈到拂晓,嬴政精神抖擞的从主帐中出来。 看着西边那断崖的山源,他背负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赵高跪地道,“君上,奴才有罪。”
没等君上答,赵高紧张道,“君上...白桃小主不见了,只留下一副书信。”
他双手奉上。 “什么。”
嬴政的俊脸已经瞬间完全阴沉的不能看,“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禀报!”
啪的夺过羊皮卷。 上面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政哥哥,我要出去玩呐,你在外要好好的,我很快就回来了,勿念。】 旁边还画出一朵胖嘟嘟的梅花。 嬴政冷峻的像座冰山,眼瞳凶戾,闪着怒火,“寡人让你派人寸步不离跟着她,你就这么办事!让她在守卫军眼皮子底下溜走!”
赵高战战兢兢磕头道,“回君上,这小主儿没有惊动宫里人,去找了水工郑国,郑国隔了三五天才将此信送出,奴才就想小主儿是个知事的,且身上功夫底子不弱,想必就是一时顽劣而已,就也没有敢拿来惊扰君上,现在尘埃落定,奴才就...君上,奴才对君上一片赤城之心啊!”
他冷嗤,“弄虚作假,欺瞒君上,被你说成一片赤城之心,若不是你跟了寡人这几年,你早就已经人头落地。”
赵高冷汗刷的涌出,嘴唇动动:“奴才....” “出去领二十军棍。”
赵高叩首,劫后逃生道:“奴才谢君上!”
还有郑国。 嬴政暗想,不过到底是难求的水工,秦国现在还指望着他修国渠,也不能拿来如何。 他磨了磨牙,对那顽皮的少女也束手无策,只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到底窝火。 这时偏偏有个愣头青李信撞上来。 愣头青跪地道:“君上,那樊於期跑了,末将率兵追了一天还没有追到人影,只在险峻狭窄处看到他的盔甲。”
嬴政阴鸷道,“跑了?那就追,生不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尺骨无存,挖地三尺也得给寡人挖出来!”
“.........” 什么仇什么恨。 李信吞了下口水,跪地领命:“末将必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