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真是心狠。一旦有了别的男人，家里的那个，就弃若敝帚了！李司鉴心一冷，又一硬，直起身扭头就走。这个家，没法呆了！身后顾书卿抬手擦嘴，低声嘀咕：“狗男人，性张力爆棚，差点就从了。”

......李司鉴怒气冲冲地出了飞花轩，陈代正守在轩外等他。两人往外走了百步，李司鉴停下，转身，往马厩的方向去。马厩里，马车夫旧衣蓬发地蹲在马槽旁边，低着头不知在磨什么东西。一察觉外头来人，他迅速将手里东西塞进磨刀石下，却被李司鉴进来一脚尖踢开，露出一把长不过三寸的薄刃。刀呈柳叶形，通体黑色，只有刃已磨出白亮，小巧精致，若是藏在掌或袖里，倒是一个上好的暗器兼凶器。“你磨这个做什么？”

李司鉴迅速弯腰捡起，狐疑而警觉地看着马车夫。马车夫讪笑着咧开一口白牙：“小的就想做一把小刀，削马蹄方便。”

马脚和人掌一样，也会长指甲，长了就要削一削，但都用一尺长的镰刀，这小几寸的刃，力都着不上。所以李司鉴不信。马车夫像是看出他的怀疑，赶紧解释：“这不是普通的铁。”

难不成还是玄铁？李司鉴不说话，继续狐疑地盯他。他不说话，感受到压力的对方就会说得更多，说多了总会露出破绽。不过马车夫应该是个口拙的，指手划脚地：“天上掉的，正好......掉马厩。真的......硬极了......我磨了两个月......还要磨，真的，我不骗人。”

他好不容易说完，又嘿嘿笑两声。看着很是紧张，额头上却是一滴汗也没有。那边陈代已经将马厩里全部翻了个遍，对着李司鉴摇摇头，以示没有什么异常。而马车夫用来磨刀的磨刀石，确实已经凹了一半，看起来快要报废了。李司鉴暂且按下疑虑，将薄刃收进怀，掏出一颗不小的碎银扔给马车夫：“公主府不得持有凶器，没收了。还有，我问你，平时长公主出府都是你跟着？”

“若是用马车，就是小的跟着。若是骑马，小的不用跟着。”

......也是，顾书卿也爱骑着马在大街狂奔，有时搞得人仰马翻，影响极坏。要是她私会男人时是骑马，这个马车夫也不一定知晓了。其实顾书卿的行踪，最清楚的除了她本人，就是桃红了。但他要是逼问桃红，桃红一定会告诉顾书卿的。李司鉴选择马车夫。“长公主坐马车都去了哪里？”

“那可多了，”马车夫抱臂蹲着，把自己缩成一颗土豆，眉毛锁起，一张脸黑糊糊的实在难看，“玉津园，玉仙观，一丈佛园子，王太尉园，望牛冈，剑客庙，快活林，蜘蛛楼，麦家园，虹桥，王家园......”“去过最多的是哪里？”

“最多的......”马车夫很为难，又恍然大悟，“大将军府！”

“除了大将军府，还有哪里？”

“皇宫！”

“还有呢？”

李司鉴问得太紧，马车夫搓着自己的脖梗像是再想不起，李司鉴又扔了一块银子，他捡起银块咬了咬，眼里掠过一丝满不在乎，抬起头却又是谄媚讪笑：“小的实在想不起来，要么，银子还驸马爷？”

手却很诚实地将银子塞进怀的最深处。“可见了什么外人？”

李司鉴终于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可马车夫摇摇头，目光极为真诚：“小的不知。”

不知道也正常，顾书卿私会男人这么大的事，怎会让一个马车夫知道，定是自行骑马、偷偷摸摸去了。说不准，连桃红也不带。这女人，说她蠢，也狡猾得不得了！李司鉴正要沮丧离去，陈代轻轻敲他手臂，低声告诉他一个秘密：“长公主当日关在大理寺时，曾有人托这厮转交了一封信，这厮一定见过他。”

“怎么才告诉我？”

李司鉴瞪他，然后转头，换上一副和缓脸色问马车夫：“长公主出狱前，是谁托你交付的私信？”

“哦！”

马车夫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一个俊俏公子！月白锦袍有日月暗纹，个儿比驸马爷还高些，蒙了细绢面纱，眼睛长得很是风流，出手大方。送信十两，吃信五两，小的跑个腿赚了十五两......不过，花掉了。”

他心虚地缩缩脖子，很怕李司鉴让他把十五两银子交出来的样子。李司鉴没这个打算，他在飞快地琢磨：月白锦袍有日月暗纹，用的是昂贵的宋锦面料，戴面纱，不便见人，用的细绢，手头宽裕；让人送个信就给十五两，家境优厚；俊俏风流，不是贵家公子就是当红戏子......顾书卿不是爱逛园子嘛，先从戏子查起！主意打定，李司鉴当即带着陈代匆匆离去。马车夫探着个焦黑脑袋，看他俩走得身影全无，才轻松地吁出一口气，转回马槽边打算继续磨刀，一摸索才想起薄刃已经被李司鉴没收，气得一掌将磨刀石拍成粉齑......这块不同凡响的铁真是天上掉下来啊......！——————顾书卿躺了不到一刻钟，便又回了偏厢房。没办法，在床上总忍不住去挖原主记忆里和李司鉴在床上行周公之礼的热闹场景，挺让人心猿意马的，还不如这死过人的地方，一凉快，脑袋也跟着清醒起来。厢房的地面和墙壁已经铲去血痕，用石灰重新抹了一遍，再刷上浅黄色桐油，日以继夜地用艾草、香料同时薰烤，以期彻底盖住死过人的阴影。但人的大脑对于冲击深刻的景象，没那么轻易抹去，除非事件太过冲击，为了防止崩溃，大脑会将之强行遗忘。顾书卿作为法医，见过各种命案，自然不会太过惊骇。她坐在屋中央的宽椅里，闭上眼，静静回想当时看到的情形，那些细节在脑海里已反复出现过多次，却找不到什么能让她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新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