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不追究。”

李司鉴听着，是“别追究”。也是，人都已经死了。他虽也算正直，但为了顾书卿，他愿意做一个瞎了正义之心、毫无原则和道德底线的小人。“行吧......以后，绝不能再发生了。”

“嗯。”

顾书卿当然巴不得。她没有能力追究，但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高兴的，李司鉴在她眼里也没那么十恶不赦了，终究还不算不可救药。“那张和离书我还留着，明天......哦不，我现在就去签字按手印，即刻生效！”

“不急。”

李司鉴放开她的手，却也顺手掠过那把薄刃将之扔下，吭啷一声，“别离了。我不会放下你。”

他后半句话说得含含糊糊，因为他企图搂住顾书卿的身子将她往下拉，落在她耳里便成了“我不会放过你”。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我？当我好欺负不是？把客气当福气呢？真是贱！顾书卿怒上心头，真气顺着脉络瞬间到达掌心，带起一股风，啪地一声，又结结实实扇上李司鉴的脸。李司鉴被打得偏了一下头，半晌才回过来，怒道：“你不能分两边打？这样还肿得匀称些！”

——————她直挺挺地躺着，颈下是李司鉴的右胳膊，颈上是他的左胳膊，腿上是他的一条左腿，下边是右腿......“你放开！”

“不放！”

“放开！”

“睡觉！”

......他的怀抱热烘烘的，热得令人全身毛孔张开，额头、颈间有细汗沁出。李司鉴抹了一把她的额头，自言自语：“出汗就好。出了汗，病气也就走了。”

顾书卿仰望帐顶，丝质帐顶如湖底暗影，隐隐透着危险。她只觉万念俱灰。李司鉴太会演戏了！一边想着法地坑害她，一边又显得像个好丈夫，表里不一却无可挑剔，妥妥的心理变态、变态杀手嘛！她怀念她提着柳叶刀打量他颈动脉的时光。“你那把黑色的小刀用来干嘛的？”

她冒险主动挑起话题。“啊，捡来的，没什么大用。”

他闭着眼，在她耳边漫不经心地回。“给我呗？”

“嗯。”

“你答应了？”

“你要，我还能不给？”

......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知道男人的真实面目，顾书卿差点被这句情话感动得要以身相许。跟他要二万两银子的时候，咋不说这句话的捏？！——————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顾书卿侧身抱着被子，摸着光滑的丝枕和被面，有一种从黑甜无梦里睡醒后的酣畅满足。狗男人竟没趁她睡着将她绑起杀害，留她囫囵自在地在公主府的三米大床睡来，简直仁慈得像抢银行的劫匪，她这个人质都快对他起爱意了。“公主殿下，你醒啦？”

桃红轻手轻脚从外头进来，站在床边弯腰问她，“驸马爷走时说会请御医过来替你瞧瞧。”

顾书卿坐起身，稍一思量：“也该请了，最近闻着味儿反胃。”

......当通报有人求见时，顾书卿没听完就让请进来。然而从轩门口进来的不是御医，而是穿得颇有中性之风的沈白莲：男式外袍石青色如烟霞，底下却是浅绯萝卜长裤、绣花硬底丝履，偏偏还别出心裁地将袍子塞了一小半在腰间，头发往上梳拢，扎了个略显松垮的道士丸子头。.......反正，顾书卿睁大眼睛欣赏的同时，觉察到心底里暗戳戳地升起一股嫉妒。她一巴掌将它摁住：女主必须善良大度！嫉妒这种词，是用在女二身上的。“你来干嘛？”

顾书卿已经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有风度了，可话说出来总觉着有些酸溜溜的敌意。一定是沈白莲长得太美，又会打扮，才会激起她作为同性的好胜之心。“咦？”

沈白莲转动着脑袋往院里瞧，“那两个肮脏东西呢？怎么没了？”

“埋了。你要？”

“鬼才要！”

沈白莲干脆利落啐一口，戴了美瞳似的大黑眼珠子瞅向她：“五千两，够不够？”

顾书卿一挑眉毛：“什么五千两？”

“我出五千两，你同意放李司鉴！”

五千两白银，相当于1300万人民币，够可以的了！等等，如果从普通人的角度看，这个金额绝对也算天价，但如今她是吴国尊贵的长公主，李司鉴也是前途无量的护国大将军，1300万，就有点堪堪了。何况，谈判的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得太爽快，哪怕心里已在拍手叫好。顾书卿心思转了数圈，只恨怀里没有一只让她表现雍容华贵的狮子猫或小京巴......小京巴！京巴狗！顾书卿攸然回头，直视桃红：“狗呢？”

“狗？......”桃红顿时慌了，“丢宫里了。”

“完了。”

“......怎么完了啊？”

“狗皇帝不喜欢狗。”

顾书卿低声回她，“别给打死了，我们去把它找回来。”

她掉转头，蹙眉做出一副不耐的样子：“沈小姐，今儿天晚了。你先回吧，此事日后再议。”

“日后？”

“对。日后。”

顾书卿脸色平静，“桃红，送客。”

“哼！”

沈白莲又生气地扭头离去。五千两果然不够，不过，先把顾书卿的期望压低，晾她一阵子，然后再往上抬抬价格，这事说不定就成了。这是她那老奸巨猾的爹教她的。.......顾书卿临出门时御医又来了，把过脉，开了些安胎药，熬煎着喝下，等赶到皇宫时，已经过了晌午。听说顾长安在寝宫里午睡，顾书卿告了个辞，拐了个弯，先往御书房而去。上次小京巴是在那里扔下的，不过那边树林遮盖不够，多半已经不在，果然连根狗毛也没有，顾书卿依着原主记忆在皇宫里转了一圈，穿过御花园，经过一道门，拐进了另一处别宫。这是太子居住的东宫。顾长安从前住在那里。如今他还未立太子，东宫也就空着。门关得很紧，大门搭扣处一把大铜锁把得很严，门底缝很宽，足够一只小型犬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