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谦看着凤邪，又扫视了一下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冷着脸色，没有说话。她眉宇间一片霜雪色，比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冷上几分，让人视之为之惊叹。凤邪也静静看着陆思谦，单手扶在剑鞘上，面容沉静，眼底的平静下却酝酿着风暴。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月上柳梢头，人立月色下，相对无言，唯有沉默。知道过了好久之后，陆思谦才冷着声音开口：“你不该杀他们。”

“为何不该？”

凤邪问道。他在别的事情或许很大度，但涉及到陆思谦的安全，就一点都不大度了。那些人敢对陆思谦动手，就是该死！“他们罪不至死。”

陆思谦的声音冷冰冰的，对凤邪感到十分失望。那几个人调戏她，她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可她原本只打算废了那个想动手动脚的男人一只手就作罢，并没有想要过要杀了他们。甚至于，就连废了那男人一只手，也不是真的要彻底废了，骨折了，也是可以恢复的，只不过恢复期比较长罢了。并非是陆思谦心地善良，在以德报怨，她向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只不过是觉得那几个人罪不至死罢了。小偷小摸，有小偷小摸应该受到的惩罚；江洋大盗，有江洋大盗应该受到的惩罚；杀人犯有杀人犯应该受到的惩罚。同样的，在街上调戏女子的人，也该有相应的惩罚，不该由凤邪这么轻易的决定他们的生死。就算那几个人真的犯了死罪，也应该有一个审判的过程。说白了，陆思谦只是觉得，那几个人罪不至死，再者就是凤邪没资格私自杀人，就算要杀，也得是经过官府律法的审判之后，再处以斩首之刑。陆思谦很不满凤邪的处理方法，皱着眉头说道：“就算你觉得他们实在是过分，废了他们一只手也就罢了，何必要杀人？”

“只废一只手哪里够？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凤邪并不赞同，摇头道，“陆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对待这些人渣，何必要那么心软呢？”

“我心软？”

陆思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她可一点都不心软，别人调戏她几句，她就要废掉别人一只手，这还叫心软？那会儿，是那几个人及时求饶了，陆思谦便只是废了想对她动手动脚的那人一只手，没有动其他人。倘若他们全都想要动手，陆思谦会废了他们一人一只胳膊。而倘若他们不知悔改，言语和行为十分过分，她会彻底废掉他们的胳膊，永远也恢复不了的那种。如若他们不只是言语调戏，几个人想对陆思谦欲行不轨，陆思谦才会考虑杀人。而凤邪省略好几个步骤，上来就直接杀了他们，在陆思谦看来太过了。在这陆思谦看来，就好比把一个小偷按照江洋大盗处置了。小偷没错吗？当然有错，可那个错误和江洋大盗所犯的错完全不是一个程度的。调戏女子有错吗？当然有错，可如果只是言语调戏，加之其中一人想动手动脚，却把他们当作天大的淫贼，直接一剑杀了，就是太过分了。陆思谦紧紧抿着嘴唇，十分不满地看着凤邪。凤邪被陆思谦这样看着，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说道：“陆小姐，我只杀该杀之人。”

“我说过了，他们罪不至死！”

凤邪双眸冰冷。凤邪磨了磨后槽牙，说道：“他们就是该死！把他们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你！”

陆思谦顿时大惊且大怒，凤邪这人怎能如此荒唐，视人命如草芥？“他们难道不该死吗？他们敢轻薄于你，死亡是他们唯一的下场，我直接杀了他们，没有让他们受折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凤邪一双凤眸黑沉沉的，语调更是阴森，透着十足的凌厉嗜血，充满危险之感。陆思谦不禁略有些怔愣，而后抿了抿唇，说道：“可是，他们的确罪不至死。”

“他们敢轻薄你，万斯难辞其咎！”

一直很顺着陆思谦的凤邪，这次却格外的固执，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更不想认错。他十分执拗的样子，让人觉得，陆思谦对他来说特别重要，他不容许任何人欺辱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陆思谦从凤邪眼里看到了他的固执，也看到了这些情绪，不禁有片刻怔愣，然后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嘲讽凤邪又在做戏了，嘴上则十分不满地说道：“安陵王殿下，我知道您是在为我出气，但是，我并不需要这种出气方式，我还是那句话，他们罪不该死。”

“你觉得他们最不该死，是因为他们及时求饶了，还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但他们及时求饶，并非是他们突然良心发现了，而是发现你不是好捏的柿子。如若当时你并没有本事反抗，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你？他们会做什么？”

凤邪紧紧盯着陆思谦，像是要看进陆思谦的心里去，一字一顿道，“如果他们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还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吗？”

“是有这种可能，如果他们真的特别过分，我也不会饶了他们，但问题是，这一切都是假设而已，他们有可能特别过分，有可能只是言语调戏几句，就不再有下文了。而现在，事情到底会是如何发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他们已经被你杀死了。”

陆思谦道。凤邪沉默了一下，他听明白了陆思谦的意思——那几个醉汉还没有做出太过分事情之前，不可以杀他们，等他们做出特别过分的事情后，或者有了要那么做的迹象时，再杀也不迟。理智告诉凤邪，陆思谦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他真的做不到。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陆思谦被人欺辱而无动于衷，做不到什么都不管，陆思谦是他放在心里的人，是他捧着的姑娘，那几个杂碎怎么敢？凤邪磨了磨后槽牙，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违心的认错，在这件事上，他大概永远也无法和陆思谦达成一致了。“更何况，就算他们真的有罪，也应该有官府来审判定罪，怎么能私自杀人呢？”

这时候，陆思谦的声音再次响起。凤邪抬眸，眼眸沉沉地说道：“那么陆小姐，请你告诉我，如果那几个人真的对你欲行不轨呢？你会怎么做？”

“我会痛殴他们，让他们失去做坏事的能力，再交给官府，让官府定罪。”

陆思谦回答道。凤邪接着问：“那如果他们想杀你呢？”

“一样。”

陆思谦言简意赅，不明白这种问题有什么好讨论的，如果人人都私自杀人，那律法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你的回答，是建立在你完全可以制伏他们的情况下，那若是你并非他们的对手呢？或者你需要拼个半死，才能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呢？注意，是致命一击，而非制伏他们。”

凤邪继续发问。陆思谦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她看出了凤邪的意图，无非就是在问她，当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坚持遵守之前的那一套准则。对此，陆思谦的反应是无语到了极致，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冷声说道：“安陵王殿下，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前后标准不一的人？”

一顿，不等凤邪回答，就继续说道：“如果我依旧坚持之前的标准，你是不是会嘲讽我愚蠢？如果我不再遵守之前的标准，你是不是又会说我有双重标准，言行不一？”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想那么多。”

凤邪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想……多了解你一些。”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陆思谦，至少不够了解这辈子的陆思谦。前世，他和陆思谦很少聊到这方面的的东西，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竟然和陆思谦有这么大的分歧。“不管是不是那么想的，反正你都已经说出来了。”

陆思谦的声音淡淡的，但略微有点不满，道，“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我遇到歹人，我能打得过，自然会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再扭送官府，但倘若我打不过，小命难保，只有一击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

凤邪稍微睁大眼睛，略有些诧异。陆思谦冷笑一声，道：“这么惊讶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什么蠢出天际，不懂变通的呆子么？”

凤邪摇了摇头，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陆思谦接着道：“安陵王殿下，我的意思很简单，在能自保，且对方还未丧心病狂时，不鼓励私自杀人，视律法为无物，但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就是另一码事了，这时候没有办法，只能杀人，且那人本就是想杀了你，你杀了他，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凤邪一眼：“只不过，到底有没有受到威胁，那人到底对你有没有杀心，只能自由心证了，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活人说得是真是假，再也没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