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衣领，那是舟梨刖的，他穿的很单薄，似乎习惯了轻松的衣着，却是很干净。“交易……”她眼中没有焦点，只听得他前半句的话，“若是没有交易……我就可以走了么？”

她的脑里闪现出在太怡山初次见他的种种，还有将近两年来他对她的照拂，他对她好也对她凶，对她热又常常冷漠，那些，是真是假她都无力猜测，有时候连自己的温情是真是假都不得知了，或许这就是伪装太久，连自己都丢失了吧？舟梨刖似乎没有听到她落寞的话，仍旧紧紧地抱着她。“快两年了，时间还真快，回头想想，这两年，好像什么都没做，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吃药，要不然就是做一些没有用处的事情，连哭都没怎么见了，还有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爱你，好像，这些都习惯了。”

她扯出一个笑。舟梨刖不说话。“舟梨刖，你不会爱人，也不会恨人的吧？”

浮华在他的怀里幽幽道，“你一个人太久了，所以，有个孩子，你就不会太孤单，所以，你就这么高兴么？”

搂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全身僵硬起来，他的手抖动一下，情绪忽然平静起来，望着身下娇小的人儿，轻轻道：“你是……这么看我的？”

仿佛，那一场欣喜不复存在过，他眼中渐渐冷了起来。“呵呵……”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仰头抚过他额前的长发，他的长发没有梳理，只是随意地散在肩上，下巴处冒出一些青色的胡渣，这幅模样，像是江湖浪子，浮华微愣，原来他竟沧桑了这么多，“不是我这么看你的，我没有时间去看待别人，和你在一起，我只有去爱你，而说出的那些话，和爱你却没多大的关系，不会影响我继续爱你，你怎样，我都会爱着你。”

火炉的温度依旧继续，寝殿昏黄色的光，若是在山上看夕阳，也是这样的颜色，昏昏暗暗，却环绕着温暖。浮华的脸被衬得红红的，眼里却没有笑意。“你是我的妻子，腹中有我的孩子。”

他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有了我的孩子，你就可以不把你说的爱当做习惯了么？你的那些话，虽是一贯如常，可是，我觉得你并不喜欢自己说出的话，所以我不爱听。”

他像小孩子一样，别扭地看着她。浮华无语地笑笑，脸色稍微红润，不再苍白：“我爱你，这不是习惯。”

是任务。她在心中这样说，脸上的笑更深了。这个秋季，她看不到落叶，也看不到太怡的白雪，只有终日在这地宫里等待。腹中的孩子，是她的，她想，在太怡山，过了这个还未到来却即将到来冬季，日子如若还是这般的静初美好，那便是恩赐，也是她对舟梨刖滴点的回报。这么一个等待，的确会毁了一个人，舟梨刖如今的反应，她更加确定，辞离哥哥的计划，很好。她的头昏昏沉沉，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嗜睡嗜吃，人也是越来越懒惰了，就连用脑子想着东西都容不得，迷糊中，唇见一片凉意，似乎，有什么敷了上来。舟梨刖轻点她的唇，像是极力保护一件易碎的东西。她的睫毛轻颤，不知又在哪一场梦中不愿醒来，手却还在他的衣襟处没有放下，细眉舒展着。傍晚，耳边传来呱呱的叫声，将万籁俱寂的室内氛围全然去除，只有那烦躁的叫声，浮华已经醒来，眼睛一时却睁不开，竖起耳朵听着，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悦耳的轻笑。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她终于缓缓地睁开眼，才发现，床边有一人一蛙，那模样……浮华忍着刚睡起的身体酸痛，揉了揉眼睛，看着舟梨刖手中的叶子，鄙视道：“我成了这幅模样，为什么这青蛙还活力四射？”

叶子立马不满地“呱”一声。“哼！”

浮华也不满地哼哼。舟梨刖弯着唇角，将手中的叶子扔给了她：“物归原主。”

她随意接着，扫了一眼舟梨刖，发现他身上加了一件玄色狐裘，简单大方，便疑惑道：“你下午趁我睡着，出去了？”

说着，手也不忘刮了刮叶子凉丝丝的小肚皮。“呱呱呱！”

叶子气恼地反抗，浮华瞪它一眼，继续刮着。“嗯。”

舟梨刖回应道，脸上带着邪肆的笑意，“怎么？这么快，就该为孩子管起父亲来？”

浮华暗下感叹一个人怎会如此多变，这一刻冷漠，这一刻温柔，这一刻邪肆，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还有几个下一刻未知的他……收起杂乱的想法，浮华也不害羞，露出本就如此的表情：“难道不可以么？我看别人家都是这样的。”

本以为舟梨刖会毒舌得让她说不出话，却不想，自己说完，倒是他不说话了。她停止了继续虐待叶子的手，抬头看了一眼舟梨刖，见他依旧弯着嘴角，面上的笑很清朗，让人沉醉，除去了很多的伪装与复杂，很是赏心悦目。“多笑笑，身体好，嘿嘿……”她呆呆地看着那张脸，咧嘴一笑。她笑着，手又继续刮着叶子白花花的肚皮，周围又是一阵阵青蛙的叫。舟梨刖眉宇间有淡淡的温润，浮华觉得这时候的他，与珠辞离竟然相像起来，又赶紧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你说的也是，寻常人家是这样，我们也应该是这样。”

他轻声道，将她快要滑落的被褥拉了拉，继续看着她逗着青蛙叶子。浮华往后面靠了靠，手中仍旧不停止对叶子的折磨，启齿：“你说，一般人养个小宠物都那么省心，怎么我就一点都不省心呢？”

她看着手中的叶子，瘪着嘴巴，很不满意的样子。“呱呱呱！”

叶子彻底愤怒起来。“呦呵！脾气见长。”

浮华翻个白眼。石灯上的灯油倒映着火苗的样子，火炉时不时发出呲呲的碳竹声，室内的气氛安好。“是我当初没考虑好。”

舟梨刖抬手摸了摸浮华的头，收起了一副笑意，仿佛一切安排什么的都是他的错，浮华刚准备得瑟一下，却在他的下一句话中憋住。“当初若是不让你养了它，它也不会如此命苦，你说，是与不是？叶子。”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完全没有多余的表情。“呱！”

叶子赶紧高叫一声，仿佛为他的话激动不已。浮华抿了抿唇，咽下气。不能气啊不能气……这些都是与自己不相干的，就算现在相干，早晚也会不想干，勿气勿燥身体好！想着，深呼一口气，抬起眼来，无所谓地看看舟梨刖，再低头瞅瞅叶子，不在乎地哼哼。“人生当如茶，平平淡淡，虽是香醇，但定会苦涩，连一点苦都吃不得，还想成什么大器，你说是不是，叶子？”

她也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叶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舟梨刖，软软地“呱”了一声，浮华听后，满意地笑了起来。“虽然你也是女流，但也不能有失节操，整日里和男人应些什么话总归不好，还是好好地吃吃睡睡吧。”

她醇醇教导。叶子又软软地呱了一声。“嘿嘿……”浮华咧开嘴角，无意地瞥了眼舟梨刖，见他却只有闷闷笑着，心中不太爽快了。低下头，不看就好，将叶子翻过来，摩擦它的四肢。“触感不错，越来越舒服了……”她低声自言自语，完全将另一个人忽略掉。“哦？原来娘子这么喜欢摸别人的身体？”

耳边传来鬼魅的声音，浮华一怔，手刹时停了下来，抬头看他，眉头皱起。“怎么，为夫很好看？”

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舟梨刖调侃道，眼中笑意更浓。浮华这才恍惚地动了动自己的脖子，头依旧抬着，还是盯着他的姿势：“别担心，叶子起码会永远那么想，一辈子只见一个男人，在它心里，你果然很好看。”

她说的不轻不慢，却让舟梨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透射出足足将她刺死的光芒。“我说笑呢，说笑呢。嘿嘿……”她低着头，眼睛不离叶子的肚皮，嘴巴扯出大大的弧度，“生活没有玩笑该多闷啊，你说呢？嘿嘿……”舟梨刖继续眯着眼睛，脸色也黑了起来。“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玩是金，笑是银，偶尔不说闷得慌，哈哈……”她嘴巴继续念念叨叨着，希望可以解除自己搞出来的该死气氛。舟梨刖还是没有说话，浮华觉得头顶上的那双眼睛简直快要将自己射死，待她还要说什么时，一道黑影铺下，瞬间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她的眼睛越来越大，迷茫地瞪着近在咫尺地男人，还摸不清状况，嘴唇便被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微微皱眉，心却彭彭乱跳起来，这种跳动，让她觉得，自己原来只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却一直将自己想得那么特殊，过得那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