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就发卖了。”

“这个连门槛都跨不进去呢，别想在将军府兴风作浪！”

“就是！”

老汉和大妈同仇敌忾，对这个女人厌弃至极。宋秋烟也插不上什么话，只能收住话头，进茶馆做事。屋内的几个贵族公子哥喝了几口茶，也跟宋秋烟议论起这个少将军的歌女外室来。他们不是来八卦的，而是来抱怨的。“秋烟，你这青塘阁可是高雅之地，门口对联都是陶渊明的诗，怎么任由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煞风景？”

“就是啊，门外那个可是少将军的意中人，要出什么差池，咱可得罪不起人家少将军。”

大家说得或直白，或委婉，为的无非就是让宋秋烟打发她。一个是她的身份膈应，另一个是怕她还想攀高枝，粘上茶馆里喝茶的自己，搞出乱子来。宋秋烟只能走出去，想跟那女人说明白茶客们的意思。可是她见了宋秋烟就躲开，似乎有点怕她。“这位夫人，既然有事情，就别躲我了。”

宋秋烟对着仓皇离去的背影喊道。可那人只是顿了一下，又加快脚步，走远了。宋秋烟也没办法，只好回屋，写了张字条，让小桔塞在茶馆外头的窗户缝里，露出一个小角，等那妇人再来。果然，那字条下午便被人取走，原先徘徊不走的妇人也没有再露面。茶客们也没细管，照旧喝茶叙旧。宋秋烟早了一刻钟打烊。小桔跟她一同回去，老远就看见小村口站着个人。“秋烟姐姐，那个人……好眼熟啊。”

小桔总觉得这个人她见过，至于到底是谁，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是在门口张望好几天的那个人。”

宋秋烟平静道，“茶客们不想见她，我只能让她来村口说话。”

“我们真的要帮她攀高枝进将军府吗？”

小桔并不希望被人人喊狐狸精的陌生女人能顺利地翻身。偏见在那里，大夫人总是那个隐忍受苦的，勾引人的只能是恶女。宋秋烟轻轻叹气：“傻小桔，就算不帮忙，也要说动她别再去青塘阁呀！”

“秋烟姑娘！”

那女人见她们真的来村口，赶忙掏出纸条，“谢谢秋烟姑娘，您肯见我这样的人，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宋秋烟见她说话客套圆滑，却并不真心，浮于表面，也知她是个性子凉薄的女人。秋烟挑眉：“是想抬成妾室吧？”

“姑娘，鹿娘不是为了情，也不是为了坐拥富贵。”

女人知道她误会了，但也不打算强求她相信自己。毕竟，不为钱，不为感情，还愿意做个外室，跟着有家室的少将军，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世人总爱相信眼睛看见的，却不愿意花一盏茶的功夫听一耳朵苦衷。鹿娘生在风月场，自然知道苦衷是最廉价的，没人爱把苦水揽进自己耳朵里。“不为情，不图钱，那就是什么也不贪图咯。”

宋秋烟来了兴趣，“那你一定是怕什么事情会发生，借此免灾吧？”

鹿娘何小桔的眼神里都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心里的想法却隔了层肚皮，各有各的意思。小桔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宋秋烟衣袖，想暗示她别把自己卷进灾难里。宋秋烟也有这样的想法，给了小桔一个“我懂”的眼神。鹿娘把这一切的细节都看在眼里，明白这事儿怕是悬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宋秋烟脚边，颤着声音解释：“不是怕什么大灾大难！姑娘……鹿娘过惯了炎凉日子，只是过怕了，不想老无所依罢了……”小桔暗暗松了口气，宋秋烟联系了一下鹿娘的花魁身份，明白了她的大半心思。自小亲族离散，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渴望有一个稳定的小天地，有个男子依靠一世，也是人之常情。宋秋烟俯身拉她起来：“别担心，养老的话，要进去也不怎么难。”

鹿娘眼眶里还未滚落的泪珠子，在听见“不难”的时候倏然滑落。“只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宋秋烟看着她，语气坚定，“男人不可能护女人一世周全。靠山山倒，唯有自己，再苦再难也不会丢下这副肉身。”

“你可以靠男人有个栖身之所，但不该对男人抱过多希望，他有自己的正妻，也有生他养他的尊贵父母，不可能全心全意地为你打算。能给自己打算的，只有自己。”

鹿娘苦笑：“若不是知道这一点，我也不至于来找你。”

“求他给我名分，让我暮年有所依托，还不如我自己想办法。”

鹿娘声色凄凉婉转，像是从前在歌楼吟唱最悲情的曲子，让人心底也泛起苦涩共鸣。“你……”像个现代人。这是宋秋烟来古代以后，第一次找到思想一致的人。达官显贵迂腐顽固，被世人唾弃的歌女优伶，反倒敢对命运说不。这一刻，宋秋烟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期婚介节目《我会找到你》的录制现场。“在场的嘉宾们，大声告诉我，你们，找到那个他/她了吗？”

爆燃的踩点音乐，喷涌的舞台焰火，还有麦克风里自己那点燃在场人热血的声音。嘈杂，热烈，自由，开放，还有平等与尊重，全部回到了那颗日渐麻木，开始只为几两碎银而跳动的心里。“我帮你！”

现代节目的挽留环节里，她对无数单相思的青年男女说的话，此刻与这具单薄的身躯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