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去方知万事空入目皆是白色，仿佛进入了一个冰雪世界。九歌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片白。睡在白玉床上的九歌发现这玉居然是温热的，似乎还有些韧性。这是一座白色迷宫，九歌知道。空旷无一人，四周静谧得只听得见雪花飘落的声音，九歌不知为何这有点像一个梦境——梦境中只有她一人，四处寻找迷宫的出口，每当看见出口的一点光亮时，那出口便被阻隔，成为一个死角。她没由得恐慌，心中涌现出熟悉的绝望感。“你醒了？卿宸。”

循声望去，九歌看见一个与冰雪同色的男子悠悠走来，步步霜华，不沾染一丝尘埃，她不知道他是人还是仙。“你可还记得我？即墨非白，你的未婚夫。”

他俯视众生的眼，却只有她一人入内，再无旁物。九歌摇摇头。她曾记得梦中始终有一人身穿白衣，有点像他，然而她却不知道那白衣男子是谁。那这即墨非白又是谁？清凌的声音响起：“很快你就会想起的，那时就是我们的成亲之日。”

即墨非白伸手触上九歌的眉间，九歌只觉得冷，冷到骨子里，仿佛连灵魂也要被冻结，记忆中似乎又一部分正在慢慢苏醒。九歌握住即墨非白的手，阻止他指尖的触碰：“我已经成亲，有一双儿女。即墨公子，你认错人了。”

“天底之下能让我错的只有你，然我永远不会认错你。”

即墨非白用修长如玉的手指细细描摹九歌的容颜，“你的容貌虽然变了，但你依旧是我的卿宸。怎么会错呢？”

“我是九歌，家住江南祁州，夫君是天下第一公子沈行之，有一双儿女名沈意沈唯。即墨公子，你看清楚我是九歌，不是卿宸。”

九歌盯着即墨非白，目光澄澈。即墨非白转身不看向九歌，目光深远，陷入往事之中。“二十年前，你是澹台卿宸，与我有婚约，却在成亲之日溘然长逝。此后你夺舍重生在慕容兮身上，尔后你失忆便成了九歌，但现在你是卿宸，我的卿宸。”

那似乎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即墨非白却只陈述了一个事实给她。九歌却并不震惊，反而细细分析道：“既然我已失忆，何以相信你所说？何况重生之事本就匪夷所思，叫我如何相信你？”

即墨非白看向九歌：“夺舍重生，灵魂不死或死后神识非断。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我原先是不信的，但你告诉我你是从未来穿越而来，并一再佐证，我便信了。”

九歌曾听说过夺舍重生之事，却从不敢相信这事会发生在她身上，但奇怪的是她对即墨非白说的“穿越”一词十分熟悉，这又是为何？她记得她这个世界没有“穿越”一词，“这个世界”？难道还有另一个世界？九歌头似乎又有些隐隐作痛了。“在你逝去后，我动用即墨家族秘术——还魂术，让你夺舍重生，但阴差阳错，不知你降生在何处。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找你的踪迹，所幸现在你现在来到了我身边。”

即墨非白说完便一把抱住九歌，似乎害怕再次失去。即墨非白喃喃说道：“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离我而去。”

九歌不敢动弹，但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奇异，她暂时无法接受，但即墨非白并不像在说谎——没有一个人能如此真挚地说谎，虽然她不认识即墨非白，但她却相信他没有说谎，他的眼睛告诉了她。而且她现在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个地方没有沈行之，所以只能先顺着即墨非白的意。过了不久，九歌便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即墨非白的怀中。“白雪，清霜，伺候夫人沐浴更衣，准备拜堂。”

即墨非白放下已经睡着的九歌，“梦里你将会知晓一切，卿宸。好好睡吧，醒后便是我们的成亲之时。”

即墨非白吻上九歌的唇，一吻万年。净慈寺内，沈行之带着沈唯沈意在紫光殿外等候与了无方丈交谈的九歌，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慌，将沈唯沈意交给暗卫沈安之后，便转身回紫光殿，却发现了无方丈昏倒在一旁，而他的九歌却不知所踪，凭空消失。沈行之不由得颓然欲倒，这偷来的幸福就要到头了吗？不，无论天涯海角必须马上找到九歌。“青桑，你护送阿唯阿意到柳府，将他们托付给柳随安，他会明白的。沈平，你负责照顾了无方丈，以及寺内其他人等，询问相关事宜，一有蛛丝马迹便向我汇报。”

沈行之吩咐完之后，驾马而去，一骑绝尘。天水山庄。牌匾所书四字巍峨大气，但沈行之已经无心欣赏，再者，天水山庄他再熟悉不过。他下马直奔庄内，看门之人连忙把那缰绳拽住，牵马前往马厩。这一看便知这沈行之与天水山庄的关系匪浅。“行之，今日急匆匆赶来可是发生了急事？事关九歌？”

天水山庄的少庄主段子誉，一身蓝衣，风度翩翩。除却九歌之事，他从未看见好友沈行之如此失态。沈行之直接告诉段子誉：“九歌在净慈寺消失，此事关系重大，可能与当朝皇帝、北庭皇帝有关。”

“九歌的身份可是泄露了？”

段子誉一想，只有这样的可能了罢，不然当年之事如此紧密。“几日前，一名萧煜的男子无意救了九歌，后来我发现他在秘密调查九歌。这人与皇室有些渊源，没想到居然是南昭皇帝端木彧。一个月前，我与柳兄寻到玉蟾子，发现有北庭之人秘密跟踪。原本并不想打草惊蛇，静观其变，再行应对之策，消除他们的疑心，于是便如同往常一般去了净慈寺，但我却失策了——那些暗卫并未发现任何人进入紫光殿，那了无方丈是真人无疑，如此九歌便是凭空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沈行之向来算无遗策，这次是他最大的失误。段子誉沉思：“一丝痕迹也无？怕不见得。恐怕这次南昭皇帝或是北庭皇帝出动的是江湖高手了，这人的功力怕是大宗师级别了。”

段子誉对江湖之事想来熟稔，眉间紧蹙，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朝廷与江湖向来互不干涉，相安无事，这几年来却有意让江湖各派内斗，消耗实力，或收买或打压，如今你要与他们正面交手怕有些难度。”

“子誉，你是当年唯一知道内情之人，只有你能帮我了。失去九歌，我的人生还会有什么意义？九歌是我生命的全部。”

沈行之说着，声音之中有些颤抖。段子誉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年你怎么答应她的请求？如果她恢复记忆了，可会原谅你擅自走入她的生活？行之，有些事情不是逃避了它便不存在了。”

当年一事也有段子誉的参与。段子誉向来觉得他这兄弟十分冷静靠谱，却没有想到当年做了那么一件不冷静不靠谱，甚至有些疯狂的事，他是喜欢看热闹的那类人，尤其是喜欢看沈行之的热闹，无奈的是从未看过沈行之的热闹，于是那一次他便陪着他一起真正地热闹了一回。只是这属于沈行之的四年热闹真的要终结了吗？沈行之从没有想过要放弃，当年既然那样做了，便想到了一切后果：“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九歌，哪怕天涯海角，穷尽一生。子誉，这一次我又要不冷静不靠谱了，你可愿再陪我不冷静不靠谱一次？”

唯有段子誉值得他信赖，也唯有他能帮他了。“你何时见过我冷静靠谱过？跟着你沈行之一起做的事，我段子誉从未后悔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段子誉紧握沈行之的手，亦如当年。两人双手紧握，目光坚定。“你待如何做？”

“夜探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