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拜月节前夜。樊昊又来到了那间熟悉的小屋,不变的陈设,一样的月夜。因为明天就是正日,按照历代以来的习俗,正日前夜需要敬避鬼神,待在家中。因此今晚的天启,除了个别巡逻的士兵以外,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所以听风楼迎来了难得的清净。近段时间前来喝酒“赏花”的人实在太多,快半个月的连轴转让听风楼上上下下都吃不消。司晨汐倒还好,因为名声在外,每次都是隔几日再接待一批,还仅限于听曲赏舞,但三娘可就不了,天刚蒙蒙亮就要安排楼中大小事务,一直到半夜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床榻。司晨汐静坐席上,在另两边樊昊和张钰。他们趁着节前最后一天前来收取信息。“最近很忙吧。”
樊昊看着司晨汐满脸倦容,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越忙不是越好吗?可以接触更多的其他世家,收集更多情报。”
司晨汐有些乏力,从小在家跟着樊昊都没做过什么重活,这段时间她一直靠着意志苦撑,神经紧绷,直到今日终是可以歇息,浑身松懈下来,困乏无力便如附骨之蛆袭来。听到这话,樊昊心中有些难受,他知道司晨汐这是在埋怨他,可也说不出什么,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道无奈的叹息。“听说前几日岭北王家对你言语不敬?”
樊昊沉声道。“没事,都过去了,我这护卫当时帮我赶走他了。”
司晨汐撩动额前的碎发,看起来并没有太在意一般。“嗯。”
樊昊点点头。之后,小屋便陷入一片沉默。也许是心情都不大好,众人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常规收取情报后,张钰和樊昊便起身离开。月色朦胧,天空又飘起雪花。“明日的拜月节不知何种情况,你说柳空堂真的会现身吗?”
樊昊抬起手,一片雪花落在手中,瞬间消融。他的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惆怅,自己筹谋许久,一生都在为了兵部东奔西走,现在和天罗抗争,更是把妹妹都牵扯进去,值得吗?谁又知道事至尽头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像这雪花一样,看着晶莹动人,落至尽头,不也还是消融成虚无。“这可是除司命以外教派最高级别的官员了,平日藏头露尾深入简出,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但愿吧。”
樊昊喃喃。二人陷入沉默,各有心事。“钰兄有事想问我吧。”
“嗯。”
张钰点点头。“但说无妨。”
张钰眉头紧皱,不满的眼神盯着樊昊“让小汐卷入我们的腥风血雨真的好吗?”
说着,张钰的脑海又浮现出司晨汐憔悴困乏的脸,完全没有往日的灵动与俏皮,让人忍不住心疼。“她是最好的人选,别无他法。”
樊昊眼神望向地面,看不清他的神情。张钰又想起当初司晨汐那句:“他呀,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舍弃的人。”
他无奈地摇摇头,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王子林你准备怎么办。”
“他是岭北王家人……”“就算他是王家人,你也总不能就这样让小汐吃个闷亏吧。这是天启,你的地盘!她什么都没经历过,是为了你!才去的听风楼!”
张钰忍无可忍,收起扇子,指在樊昊胸口。樊昊轻轻拨开“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他是岭北王家,肯定不能明着来,况且一般的事情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那你准备怎么做。”
张钰收回扇子,稍微缓和语气。“拜月节在即,我怀疑,他和天罗有关系……”樊昊脸上扬起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次日樊昊带着二十人的队伍,急速地穿街走巷。安恭坊在诺大的天启里也算是地形最复杂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所以这里聚集最多的就是人口贩子、黑道人物,大部分的东西都见不得光。兵部的兵卫们对于这蜘蛛巢穴般的道路了若指掌,不需要火把也可以清楚知道在哪里拐弯,在哪里直行,像一群狩猎的猛兽。眼前忽的有火光一闪。“停”樊昊挥手,身后的兵卫整齐停下。前方巷口阴暗处,一个黑色戎装的人从侧边闪出,就是他举着的火把,照亮了胸前绣着的金丝菊图标。兵部的弟兄们全部向侧边让开,闪出一条路。樊昊走向前方,举着火把的男子跟在其后。此人是兵部的中层,名为傅木橙。陈琉不在的这段时间,兵部的许多事务都是由他负责。“樊大人,所有兄弟已经就位。”
傅沐橙恭敬地行个军礼。“嗯,告诉所有的兄弟们,随时做好准备。今晚对方会不会来,来多少人我们都不清楚。精神都打起来,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报告,相互之间照应好对方。”
樊昊接过火把,远处的街道漆黑一片,但是其中埋伏着众多兵部好手。今晚的地段,靠近听风楼。男男女女寻欢作乐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夜色,隐约听见,传到所有人的耳中。今日傍晚拜月大典就已开始,现在是半夜,典礼结束刚过两个时辰。按照正常流程估算,载着司徒的马车也快来了。“妈的,天寒地冻的,我们在这又冷又饿保护他们安危,这些上层倒好,还在听风楼里醉生梦死,说不定哪天命都丢在这了。”
傅木橙忍不住吐槽。“人各有命,做好我们该做的就是。”
樊昊右手挥动,示意行动开始。周围那些人的呼吸声瞬间消失,夜风在街头的流动声变得格外清晰。风中和着琴声和女人的清唱,还有女人特有的胭脂香味。这暗夜之风四散飞去,整个黑夜如香醇的美酒。不愧是整个天启最奢靡的地方。樊昊想,估计此时在那一墙之隔的听风楼大大小小房间里,男人女人琴瑟和鸣,正齐声清唱,纵情舞蹈。在举手投足间、在每一道音符里,都暗含着他们的眼波流动……风愈发的紧,欢乐声更加清晰。后半夜的雪更大了,每位兄弟的身上都堆着一层,但是为了行动的不暴露,依旧没人发出丁点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在卷地而来的疾风中,传来了阵阵车轮撵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