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班到餐厅时,已经只有工作人员在打扫战场了,人事部经理老刘在和山庄经理仔细地对着单子,看到伍班过来,连忙问:“伍总,刚才找您了一圈都没看到你,晚饭吃了吗?”
“没呢!”
“那那那,那那,赶紧给伍总炒几个菜!”
老刘扔了单子,就忙着张罗,伍班拦住了他:“不用了,中午那个鱼汤还有吗?”
“鱼汤?那,去捞条大鱼,给伍总熬个鱼汤。”
老刘吩咐山庄经理,伍班再一次拦住了他:“别麻烦,就中午那个小杂鱼的鱼汤,红色的辣辣的,就那个就可以了。”
伍班的口味转变地如此之快,刘总还是有点诧异,但是他很快就去安排了,半个小时以后,一锅红彤彤热腾腾的小杂鱼放在了伍班的面前,上面洒满了碧绿的葱花蒜苗和芫荽菜,香气四溢。服务员端上来一小海碗的米饭,里面浅浅的一碗,就算是不满,倒在一般的碗里也有好几碗。桌上有小碗,伍班没用,直接拉过小海碗,舀了鱼汤,浇在米饭上,饱满晶莹的米粒瞬间被红色泛着油光的汤汁给淹没,这种晚餐应该算是最实实在在的一顿饭,伍班的晚餐从来没有这样缤纷过,色香才能味全,他端起碗狠狠地往嘴里扒了一口,热辣的滋味告慰了伍班一向苍白的晚餐。满足感给了伍班最舒适的感受,坐在空旷的餐厅里,嗖嗖的冒着白气的空调,惨白的日光灯,油腻腻的大理石地面,工作人员收拾碗碟的声音像是要砸碎每个碗碟,环境一般,服务也一般,但是,几大口鱼汤拌饭下了肚,汗就从毛孔的深—处渗出来,他都感觉背后的汗珠顺着脊背的方向流成了一条小溪。其实流汗就是身体的适应现象,但是中国人,认为出汗是件好事,能够排毒,能够把身体里面藏污纳垢的毛孔给清理干净,所以流汗变成了一个吐故纳新的过程,总之,这顿辣鱼汤拌饭,不但是味蕾在经历着痛苦却而欣喜的旅程,身体也畅快淋漓地流着汗。伍班不打球,很少体育活动,每天从家里,停车场,车里,公司,只有在这些地方转换的空隙中会感受一些温度以外,他的世界是恒温的,他很少流汗,身上一直有种淡淡的衬衣上沈渝洒的古龙水的味道,汗,是个什么味道,伍班自己都忘记了。这次流汗,又经历了一个下午的温泉,身体有种被掏—空,但是胃里又被迅速填满的满—足。他把满满一碗的饭全部吃完,用不锈钢小脸盆装的鱼汤也只剩下了一小半了,伍班丢下碗,他意犹未尽还想喝上一碗汤,想了想,他又停下了舀汤的动作,也许,凡事留一点想头,别把什么都搞的那么腻,生活是不是更加有想象力一些。伍班走出了餐厅,他又去温泉池里泡了泡,把一身满意的汗珠洗去。怎么,张小好感兴趣的东西,他都觉得不错,张小好每一个艳羡的眼神停留在哪里,他都想也过去瞄一眼,张小好有什么好,她哪里都没那么好,她没有张小南一半—漂亮,也没有沈渝一半迷人,她甚至都没有丁一一的好身材,穿着柠檬黄的泳衣,像只幼年的蜜蜂。可是,她就是吸引伍班。这就是伍班泡在了池子里,胃里逐渐冷静下来总结出来的结论,也是伍班最终承认的结论,他终于对自己承认,张小好就是吸引了他。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他们之间有无数个不能坦诚相对的理由,伍班虽然终于理清了他的心思,却更加苦恼。他慢慢的往房间里走,张小好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就是不由自主地往她那里瞥。伍班走过张小好的房间,却听见张小好和李诚铭的声音从他的房间传出来,怎么,谈恋爱还跑到他的房间吗?如果识趣的话就应该马上走掉,到哪里去呆一会,打扰正在热恋的男女应该不是像他这种年龄做出的事情,可惜,伍班抵—挡不住虚掩的门缝里射出的灯光,而且,那个门缝还留的那么大,就像从里面伸出了一只魅惑的手。从门缝中看见,张小好和李诚铭站在电视柜的前面,张小好捧着那盏浅紫色的灯炉,李诚铭在点蜡烛,张小好把一小瓶透明的精油滴了几滴在熏炉中,梦中的香味飘到了门口。难怪能做这么漪丽的梦,因为这也是来自张小好的东西。张小好真是体贴,把男朋友伺—候的如此周到,伍班想推开门,薰衣草的香味令他有睡觉的感觉,他听到张小好在问李诚铭。“他昨晚真的睡得很好吗?”
“那当然了,你确定你这个东西里没有什么安—眠—药成分的东西?”
“这是薰衣草,安神助眠,你少土了,你上次说伍班不好睡,我让我同学从云南带回来的。”
什么意思,伍班忽然有点糊涂,他听不太懂,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不懂。李诚铭笑嘻嘻小声地对张小好说:“哎,张小好,你觉得丁一一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有点黑。”
张小好心不在焉,碰上李诚铭哀怨的眼神,才恍然大悟:“哦,你说丁一一啊,你对她有意思?”
虽然看不到李诚铭的脸,但是伍班能想象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他想象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二人关系忽然加入了一个人之后,变得无比复杂。“她皮肤很好啊,这次活动才看的出来。”
李诚铭声音压得低低的,张小好兴—奋地尖叫:“哇塞,你果然是来泡—妞的,难怪你都不泡温泉,一直在池边看呀看,原来是在看丁一一。”
接着,他们两个人热烈地讨论丁一一的皮肤,赵晴的小腿,后来李诚铭还顺便批评了一下张小好的品味,穿衣服像儿童,一点也不成熟,最后,张小好哀伤地补充:“伍班太瘦了,他应该健身,吃牛肉,大块的那种,沾上辣辣的牛肉酱,棒呆!”
他们的话题肉香满溢,从皮肤到牛肉,任何话题经张小好的嘴就变成了饥饿的味道。伍班慢慢的从门口退了回去,退到了天井里的那棵大榕树底下,重新坐到树下的椅子上。原来张小好并没有和李诚铭谈恋爱,原来桌上那盏薰衣草香薰炉是为了他准备的,原来他也会误会。绿色的树荫遇到了黑夜,就变成了黑色的浓墨,而张小好的脸在这团浓墨中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媚,伍班有点抱歉,抱歉中也带着一点欣喜。等他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面弥漫了薰衣草的香味,张小好已经走了,李诚铭打着赤—膊躺在床上正在玩手机,伍班进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满床的找短袖衫,做了伍班秘书这么久,还是有距离感,伍班虽然不凶不冷酷,但是他不苟言笑,少言寡语,无形中就拉开了他和所有人的距离。伍班笑着制止了他无头苍蝇般的举动:“不用穿了,我马上也要睡觉了。”
说着,他就躺在了床上,鼻子底下幽幽地飘荡着薰衣草精油的味道,那是张小好的味道,像是张小好那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伍班的后背一样,舒服的很快就合上了眼睛,伍班很想继续昨晚那个香气扑鼻的梦,很想拽住那个女孩看看究竟,但是他睡的很安稳很沉,一夜无梦。清晨在伍班神清气爽中来临了,隔壁一如既往的鸡飞狗跳,今天早晨就要离开温泉山庄,两天的温泉之旅,像一次疗养,给伍班的身心都进行了调养。就连他坐在大巴车上,年轻的同事们依然又唱又跳,他并不觉得刺耳也不觉得反感。张小好又被推到车前表演,她唱了一首老歌阿诗玛,不过是改编版的,张小好唱起来像民谣:“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我和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不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不忧伤。”
当张小好唱到不忧伤的时候,伍班就觉得压在他心头一直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一下子就被她扫走了,张小好还是手舞足蹈的,她搭配了一个很不搭调的舞蹈,跳得像一个重症的帕金森病人,满车的人都被她传染了,都跟着张小好一起抽风,就连五班也悄悄的跟着律动,他的身体很轻心也变得很轻。车子转入市区,因为明天才正式上班,还没到站他们就在车上讨论中午的午饭去哪里吃,出去玩了两天还没有回家的意思,甚至连下午的节目都预约好了,但是到具体去哪里却产生了分歧,天气太热了,到哪里都是热浪,地球像是一个大蒸笼无论跑到哪里都挣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