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班下去在甜品店里买了杨枝甘露,相信再美味的火锅吃到后来都有点腻口,他到厨房的冰箱里去拿,此刻每个人能捧着一碗冰凉凉的甜品,对他们来说真的是甘露了。伍班的手机在沙发上响了好久,张小好回头看了一眼,她想喊伍班去接,刚站起身,手机挂掉了,它安静地趴在沙发上,好像从来不曾经响过,紧接着,沙发边的小几上的电话就响起来了,客厅里乱哄哄的,只有坐在靠近沙发的人才能听得到,张小好戳李诚铭去喊伍班接电话,而他正捧着丁一一的手看手相呢,他研究了半天对丁一一说:“你的感情线前半生很杂乱,但是后半生很稳定,你将在,一一,你今年多大?”
“25.”“哦,你将在25岁的时候碰到你的真命天子,后半生将一生无忧。”
丁一一抽出手掌,眼波流转,脸颊潮红,她嗤笑着:“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哦!”
张小好没办法插入他们的打情骂俏,这时,吴昕然站起来,从桌子的那边走过来,张小好还没弄懂她要做什么,吴昕然已经接起了电话。张小好不知道对方是谁,她紧张地盯着吴昕然的红艳艳的嘴唇,奇怪的很,这么一场火锅吃下来,怎么嘴唇还是如此闪亮,一点妆都没掉。“你好。”
吴昕然的声音在闹哄哄的客厅里,也显得柔美动人,并且字正腔圆,标准的北京普通话,对方会不会误会打到了某银行某通讯公司的前台。张小好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但是她听到吴昕然说:“伍班在厨房,对,我是他一个公司的公共关系科的,我是吴昕然,对,你可以再打过来,或者你告诉我你是谁,我让他回电话给你。”
标准的秘书做派,但是在别人的家里接主人的电话,张小好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这样很不礼貌。吴昕然挂了电话,正要悠悠地走回桌子,张小好问:“谁啊?”
“不知道,她没说。”
“男的女的?”
“女的。”
那一定是沈渝,这下死定了,美女都是被惯坏的,到哪里都有主人翁意识。,登堂入室,直接把伍班家当作自己家了。“那也许是沈渝姐,你怎么能接别人家的电话呢?”
“那又怎样?”
吴昕然不以为然。“会造成误会啊!”
吴昕然坦然的令张小好焦躁,好脾气的张小好头一次对着人嚷嚷。吴昕然正准备削她,伍班端着杨枝甘露从厨房走出来,吴昕然眼明手快地去接伍班手中的东西。“刚才有电话找你。”
吴昕然对伍班说:“我说你在厨房,一会回给她。”
“谢谢。”
伍班居然还道谢,张小好叹气,还不晓得那头的沈渝会怎样。伍班按了回拨键,沈渝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你那边很吵。”
“哦,对,请了一些同事回来吃火锅。”
“有张小好吗?”
“沈渝!”
沈渝的敏感,让伍班因为酒精昏沉的脑袋变得清醒起来,他对沈渝的直接有些无奈,但是偏偏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以为你不会打电话给我,”伍班停顿了片刻,他想立刻转移目前的话题:“有事吗?”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床头柜的抽屉里是不是有我的港澳通行证,如果有的话,给我寄过来,如果没有,发个短信给我。”
沈渝语速很快地讲完,然后挂断了电话,昨晚伍班的一个电话让她心里刚刚升起的暖意,被刚才电话这头的喧闹声给冲的烟消云散了。这通电话带来的寒意不止这些,除了让伍班迅速地清醒,还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远方,还有个沈渝。大家吃完了甜品,又聊了一会,就准备告辞了,客厅里像从空中丢下了一颗炸弹一样一片狼藉,李诚铭下午累得像狗一样,伍班谢绝了让他帮忙收拾,其实张小好很想留下来帮忙,但是她看到接完电话的伍班,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她没有说出口,现实不允许她变身为田螺姑娘。吴昕然离开之前,很巧妙地问:“明天会有钟点工来收拾吧?”
伍班给了肯定的答案,吴昕然于是翩翩离开了,即使说没有钟点工,她也会找别的理由,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帮男人在家里洗碗?她只能在高级餐厅或者名店里,那里才适合她。最终,大家寒暄感谢回味无穷地走了,关上大门,回过头看客厅里的一切,伍班当然不可能让它们留到明天早上,他开始慢慢地打扫,这也许是件好事,晚上有点事情做,总比一夜无眠要来的好些。屋里恢复了宁静,寂寞地可怕,只有自来水哗哗地冲洗碗筷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伍班开始害怕孤独,以前不觉得,原来一个人真的要比两个人来得要孤独地多。沈渝的电话像电击一般,让他体内产生一种强大的电流,把他内心的小欲望燃烧成粉末。菜都没有吃完,还有海鲜,吃了多少,垃圾就产生了多少,螺壳,鲍鱼壳,虾壳,螃蟹壳,丢了满满一桌,壳上还粘了无法完全剥离的肉,失去了生命而又被丢弃的东西充满了丑恶之感。下午的热情消失殆尽,酒精也散去了,伍班找了个超大的垃圾袋,把所有吃剩的东西全部倒在里面,厨房里还有没有用掉的材料,本来打算留起来,或许下次还有机会,但是沈渝的声音像把鼓槌,把他敲醒了,那些海鲜,和垃圾沉睡在一起,丢掉了门口。洗碗池里的碗,如果他和沈渝的晚餐,一年不洗碗也不过这么多,伍班奋力地刷洗,直到把手指洗的发白,打皱,他的胃隐隐地痛,很久晚上没有吃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肠胃痉挛一般的疼痛,原来,夜夜笙歌的日子,他很久没过过,也已经不习惯了。客厅的地面和餐桌的桌面,擦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把那么多人曾经来过的痕迹给灭失掉,伍班去阳台晾抹布的时候,看见沈渝的一条连衣裙还在阳台挂着,那天晚上,她走得匆忙,这条裙子洗了挂在阳台,而伍班,心神恍惚了几日就去了温泉山庄,连衣裙一直没收。伍班把连衣裙收下来,已经被夏风吹得焦干,真丝的面料都有点硬,摸着顺滑的连衣裙,就像沈渝站在眼前一样,浅米色的连衣裙,和沈渝一模一样,浅浅的,淡淡的,他以为,沈渝没有在这个家留下痕迹,但是,此刻内心的空荡荡和恐慌,是什么?他抱着沈渝的裙子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想,为什么要请张小好他们来家里吃饭,究竟是因为张小好的一句她想吃火锅,还是因为实际上,是他害怕寂寞,他不想这二百多平米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但是他忘了,如果只是害怕孤独,筵席迟早会散去,始终,也只有他一个人活着。伍班捧着连衣裙,内心的孤独,使他一滴泪水滴在了裙子上,真丝的面料立刻吸收了那滴泪水,泪水晕开,小小的一滴晕成一片,伤感的力量如此地强大。这滴泪水为谁而流,为他自己还是为远在上海的沈渝,今天下午的所作所为,像是老婆回娘家或者分手一般的释放,和前几日的夜不能寐判若两人,男人,变得都如此快吗?遗忘都如此快吗?伍班开始恨沈渝,非常恨,要么别那么敏感,要么就回来,回到我的身边,紧紧地看住我,就像一切没有自信心的女人看住自己的老公一样,但是她选择了高傲,却让伍班一个人在所有的情感面前游离,喜欢,爱,痛苦,纠结,责任。北京的夜晚,让张小好有点迷失方向,李诚铭对张小好说:“我送你回去吧!”
“你又没开车,再说。”
张小好的眼光投向丁一一。丁一一和赵晴他们还在讨论去哪里续摊,唱歌,酒吧,都可以。“张小好,一起吧!”
赵晴他们向她喊。张小好觉得真玩不动了,真的累了,怎么他们都不知疲倦的,可以一直这么玩下去,张小好摇头:“不行了,我要回家了。”
她跟他们摆摆手:“我回去了,你们玩吧!”
张小好顺着街道往舅舅家走,这是一段很长远的路程,就算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但是,她想一个人先走一会,10点来钟,路上的行人还有很多,街上很亮,她都能在街边商店的橱窗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她看到了自己身上浅紫色的裙子,是下午才买的,干嘛要买裙子,干嘛要穿裙子,张小好对自己嗤之以鼻。她从橱窗里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是李诚铭,他跟在她的身后,手插着牛仔短裤的口袋,像个尾随妙龄少女的小流氓。“你干嘛?”
张小好转身问他。“怕你不认识回你舅舅家的路。而且,你的样子神不守舍。”
张小好真是低估了他,她还以为李诚铭就是典型地有了媳妇忘了旧相好的人,张小好向他露出真诚的笑容:“那,你不跟丁一一他们去玩啦?”
“送完你回家再去啊!”
他们并肩往前慢慢地走。“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像霜打了一样?”
“我又不是茄子。”
张小好的手触摸到她斜挂着的包里的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下午刚买的香薰炉,因为沈渝的电话让她心乱如麻,她还不确定是不是沈渝的,忘记了让李诚铭给伍班。“明天给伍班好吗?”
张小好把香薰炉递给李诚铭。“现在不流行暗恋了。”
李诚铭接过来,告诉他现在恋爱的流行趋势。暗恋是愚蠢的,张小好从成都到北京来压根没打算暗恋,只准备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在爱情里,她还是严格遵守道德的约束的,她把她的想法反馈给了李诚铭。李诚铭沉吟了一会,郑重的告诉张小好:“那你就不算太喜欢伍总。”
“为什么?”
“不是说爱是不顾一切的吗,你这么瞻前顾后的,我觉得,这不算很爱。”
李诚铭智慧的脸,在张小好的眼里变得如斗般大,他的理论张小好不敢恭维,谁说爱是不顾一切的,你当然可以抛弃自己的所有,但是你不能把对方的所有也都抛弃了,不,那不是爱,如果是爱,那也是自私的。看来,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注解,所以,每对情侣的恋爱都不同,故事也不同,结局也会不同。什么时候,裙子上滴了一滴油,破坏了所有的美感,张小好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她对李诚铭说:“快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那到家以后打给我!”
李诚铭是个好人,即使张小好没有选择他,他也能幸福快乐地过一生,张小好想,没有人生下来就注定是某个人的,那只是电视剧而已,她期盼这三个月赶紧过去,她可以回到成都,忘掉伍班,开始她自己的人生。而伍班的人生,还是交给沈渝。这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