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开口回了唐昂驹的话。他闻言将那竹简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问起其他事来。“嗯,城东近来来往的邦国使臣可有异样,东瀚的使臣到了吗?”
那壮如熊的男子身侧,独有一双翠绿碧眸的清俊青年,接着他的问话回答。“回长光君,邦国使臣皆住在驿馆内,平日也多在城东活跃,不曾有所异样。”
他停顿片刻,根据唐昂驹的问话,回想城东有关东瀚的线索,最终摇摇头。“东瀚今年的使臣,怕是还未入城,属下并未收到有关东瀚的消息。”
唐昂驹听完,他的眸色沉重几分,想起黄显荣站在高台上的模样。他手舞足蹈的回头与他说,等他二兄回来了,务必要将那些好玩意送给他们的样子。那青年看唐昂驹听到东瀚的消息后神情沉郁,与他说起另一件事。“长光君,除去未到的东瀚使臣,还有一事。”
唐昂驹因方才的猜测有所急躁,按揉自己抽痛的额角,抬眼看着他。“阿五,难道说,还有其它使臣未至吗?”
阿五闻言摇摇头,提及这件事,他的神情变得凝重严肃。“锡兰的六皇子也在城东,他带了十个随从,其中有名少年,武学修为不在我之下。”
唐昂驹听到锡兰六皇子避人耳目潜藏进京,身边还带了个武学造诣不低的少年人。他心中将此事过了一遍,眉睫陡然颤动一下。他把原本对东瀚今年不同以往举动此事背后的疑虑,尽数放到眼前这件事上。他敏锐的从这件事中察觉到更临近的风雨。“今年锡兰派来的使者是三皇子,他是锡兰皇位有力的争夺者。”
“现在他的对手,锡兰的六皇子也来到这里,还带了个境跨入微的武者。”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真是无人信服。”
他说到此处,看向眼前异眸的青年阿五,面色甚是冷肃。“阿五你去试试他的路数,然后从听潮楼与逆流的卷宗内都查查。”
“我要知道,这六皇子门下的这少年,究竟是锡兰哪位武宗门下。”
“是,长光君。”
阿五得了他的令,跪地向他抱拳应下此事,他起身绕到屏风后,眨眼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屋内。看那青年领命退去,最右侧身形瘦薄的青年,朝唐昂驹行礼。“长光君,前几日属下瞧见几日前就该已丧命的那外乡人,竟在街头露面。”
“后属下追寻他至城东,其踪迹被人隐藏起来。”
唐昂驹闻言,抬手让那身形瘦薄的青年近前来。“阿七,你说的是,前几日那个我让阿风埋在乱葬岗的那个外乡人,他活了?”
阿七依他的话,起身上前几步,半跪在唐昂驹榻前。“是,属下为此特地去乱葬岗查探过,那处刚埋好不久就被人挖开。”
“想必是被人跟在分侍卫的身后,将此人救出。”
唐昂驹转念想了想,“他竟然会被人救下,为一枚小卒,费这些心思。”
因此他推翻最初他认定的幕后指使者,“这种周密的布置不是周二那小子能想到的。”
“那这外乡人究竟是谁安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今日三件事,件件都悬在唐昂驹的心头。他才让阿五去处理六皇子的事,算松些心弦,这头又被这外乡人的事给占住心神。他看向魁梧青年身旁,身形枯瘦如骷髅的男子。“阿三,你替我去查查,看这区区小卒,背后到底藏着哪尊大佛。”
那枯瘦男子闻言出列,朝唐昂驹抱拳行礼。随后如同先前阿五一样,绕过屏风,人影便不见了。唐昂驹将两人吩咐出去,眼前两人他也不多留,只摆摆手。两人也退出此地,独留唐昂驹一人坐在屋内,独自思考。朝他而来的外乡人未死,最后消失在城东。那锡兰的六皇子也出现在城东,连那日偶然相见的那位,也遇在城东。他看着小案上的那枚竹简,手指在小案上凭空描写着城东二字,盯着幽幽的烛光思忖。“城东,城东,鱼龙混杂的地方,现在却是这些人藏匿其中的好地方。”
“明明知道是局,但这眼前的一团乱麻,却是让人寸步难行。”
他伸手将那竹简拿到手中,用力一按,那层蜂蜡尽数裂开落在案上。他扭开竹简盖子,从中取出一叠卷起的纸张。他将那纸展开,细细看完信上的内容,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将那暗信在旁边的烛灯上一点,将燃起的暗信丢进火盆,看着纸张随火化作白灰。“总算有一事,不出我料,还算畅快。”
那信刚刚烧完,唐昂驹脸色一变,他两颊忽然变得苍白起来。他胸腔中忽然气息凝滞,呼吸不顺,连声咳嗽起来。“二郎,二郎。”
从门外听到唐昂驹的咳嗽声,唐安心情焦灼。他等不得唐昂驹的传唤,推门便入,进入门内直奔罗汉榻。只见唐昂驹手撑在小案上,脸色极为青白,整个身子都软颓凭几之上。原本整齐的衣裳凌乱,趴在那处,垂目咳嗽不止,脖间青筋毕现。唐安见状,颤抖着手从怀内取出一玉瓶,在掌心倒出四粒乌黑的药丸。他将那四粒药丸尽数递到唐昂驹的嘴边,喂他服下。“二郎,药在这,吃了药就不受苦了。”
唐昂驹忍着苦,将唐安喂给他的那四粒药丸嚼咬咽下。唐安适时递上一杯温水,他饮下一大口,药顺着水入腹。那药力渐渐扩散开来,他原本青白的脸色才算恢复许多。唐昂驹恢复过来,冰凉的指尖按住唐安,撑着身子重新坐直。“我这旧疾,许久未犯了,你切不要与我阿娘与祖母提及。”
唐安听着他的话,有些担忧的开口,语气极为不赞同。“二郎旧疾再犯,岂能不告知老夫人与孟娘子,况且二郎还要去朝宴,我怕到时....。”
唐昂驹拍拍他扶着他小臂的手,伸手从自己的怀内取出一张药方,递给他。“不必多虑,你只需按我所说去做。”
“这是我两位师长的药方,服食一月,旧疾并不会在朝宴时再犯。”
唐安迟疑的松开搀扶着唐昂驹的手,接过那张药方。唐昂驹见他接过药方,疲惫的不愿再与他多言,挥挥手让他退下。“我累了,让我好好歇歇,你且退下吧。”
唐安见状,退开一步,想再劝他两句。可看唐昂驹就着榻躺下裹着被子,阖目休息,最终没说什么。他捧着那张药方退出阁内,没能听到唐昂驹最后一句话。“就这残破身子,还有人盼着给我下套,身在胜安城,真他娘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