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最近天气有些反常吧。”

暮龙笑道，“大家似乎都有些不习惯呢。”

玖夜淡然地向他的方向投去一瞥，没有说话。自得知风千伤势之后，暮龙的状态就一直很奇怪。他没有再去找风千的麻烦，却也不曾探望，除了外出行动更加积极之外，似乎看上去也愈发轻松愉快了。只是大家都清楚，他在以这种方式掩饰着什么。信司道：“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已经派人探过了，最近皇魑会很安稳，并没有什么特殊迹象，如果苌汐真的在他们那里，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辰潇道，“我推测，云滦祭音一行人与皇魑会脱不了关系是确实的，但他们应该并不隶属于皇魑会，仅仅是借助皇魑会在达到什么目的。”

“你的意思是……”“我并不能肯定这一点，只是猜想，而且……我无法再深入查下去了。”

他们绝不可能高调地打着寻找驭灵者的旗号去查访，那样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给苌汐带去潜在的危险。但是……不这样做，苌汐也同样是不知去向。完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无法可想。半晌沉默。“我觉得……”一直未曾开口的白芪突然低声道，“云滦祭音抓走苌汐……或许并不是为了她的血。”

语惊四座。“何以见得？”

这句话，是暮龙问的。“如果云滦祭音真的只是要取苌汐的血，他不会等那么久才动手，他明明当初在静安神社的时候就可以轻松带走苌汐的，可他却没有。”

这一点，他也是事后才想到的。“所以呢，白芪医生？”

暮龙看着手里的茶杯，头也不抬道，“你认为，云滦祭音是看着苌汐可爱，上次就对她一见钟情，所以好心请她去作客，喝茶聊天再住一段时间，然后就会送她回来了是么？”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可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啊！”

暮龙还想说什么，被辰潇强行拦住了。“你先别急着生气，听白芪说下去。”

暮龙甩开他的手：“我生气了吗？你不觉得我其实很淡定吗？我一直在听他说，不劳提醒。”

辰潇不再说话。白芪歉意地看了暮龙一眼。他不是不知道，暮龙对他的怨气，绝不比对风千的少，毕竟当时叫苌汐前往，是他与风千共同决定的。对此，他毫无理由为自己辩驳。“暮龙。”

玖夜沉下脸色，“忘记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了吗？”

“抱歉副长，你说我不成熟也罢，让我掩藏情绪，确实做不到。”

……沉寂已久的雪澈突然抬头，平静地望向这里。“暮龙，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担你的愤怒，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你？”

“静安神社，苌汐为了救我才会暴露身份。上一次在树林，我也没能成功把她带回来。”

雪澈注视着他，缓缓道，“所以，你最该怨的，应该是我。”

这次不仅是暮龙，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他们原先不曾意识到，自始至终，雪澈的自责情绪都是最深的。静安神社的阴差阳错，面对云滦祭音的无能为力，都让他这种情绪不断累积。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信司起身，无言地把手扶在雪澈肩上，岁月给予他太多沉淀下来的智慧，让他足以看透年轻如他们的一切纠结与执着。“或许这时……我离开一下会更好。”

他微笑，“我愿意相信苌汐会回来，但是……如果依然毫无进展，清，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不能狠心做的决定，他必须替他们完成，无论苌汐去了哪里，聆神组能做的只有这些，接下来，就剩下了等待。聆神组做不到把全部精力放在寻找一个驭灵者上，拖得太久，对大家的影响都会很严重。作为总长，他不得不考虑。众人听懂了信司话中之意，玖夜默然。说得再透彻一点，就是，放弃查访，顺其自然。这个结果，没人想看到。庭院静谧，只听得到风吹过竹叶时轻柔的沙沙声。苌汐沉默地站在青石板路上，月色满落，如空里流霜，将她笼罩在一片不真实的光晕中，美不胜收。她抬手，抚摸着颈间精致玲珑的月型吊坠，若有所思。“这条项链是用来压制你体内力量的，绝不能轻易摘下。”

祭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当然，当你处于极度危险，或是吊坠上沾染了你的血的时候，力量也会自动被激发来强迫你自我保护。”

“谢谢。”

“不必，这是我的责任，况且，我还等着你自愿留在我身边。”

苌汐轻笑：“你了解我多少？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们的时间有很多。”

苌汐不置可否。“你现在想走，随时可以离开了。”

“真的？”

“我说到做到，你无需怀疑。”

将你的力量唤醒，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无法心急。“那么……”“我有个条件。”

“嗯？”

祭音朝她的蓝色武士服淡淡一指：“我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不会再穿这身奇怪的男人衣服。”

“我不这样穿，会更加引人注意，要知道我原先在被人追杀啊！”

祭音扬眉一笑。“现在的你，还在担心这些无聊的问题？”

苌汐恍然醒悟，现在的自己，的确不必再害怕那些人了。“但我不能随意动用力量，而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警惕地看着他，“祭音，我问你，你和之前追杀我的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他答得干脆。“胡说，你明明在帮助皇魑会对付聆神组，而那些人，又和皇魑会脱不了干系！”

“我只是听说皇魑会在暗中找寻一个女性驭灵者，才想到利用他们查访你的下落。”

祭音眉宇间神色坦荡，并没有隐瞒的痕迹，“静安神社那次，算是一个小交易，他们答应我，只要我帮他们解决问题，他们日后找到驭灵者，取过一定血液之后会把人交给我。”

“你居然相信这种鬼话？”

他冷笑：“人一旦找到，还由得他们？”

“好吧。”

“而且，现在也用不着那些蠢货了。”

他注视着她，“我可以提醒你一句，之前追杀你的那些人，十有八九就是皇魑会在祈浪城的分支。而他们制造药剂的行动，依然没有停止。”

苌汐了然地点头。自己的前路，果真是将要越走越困难了么？那也无妨。重要的是，她终于能回去了。“我要走了。”

她如是说，“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不会再与聆神组为难。”

“那取决于你。”

“我没有那么大本领。”

“世上很多事，本就难说。”

她无奈地叹息。“那么，后会有期。”

苌汐终于重新走在了帝都的大街上。在祭音的庭院里，在她处于几乎被软禁状态的时候，她一遍遍回想帝都的繁华景象，无比渴望回到这个她生活了将近半年的地方。这里有她熟悉的人们，有她难以忘怀的经历。不过她走得格外小心，像在躲避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急切。她本来该直接回到聆神组的，然而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原因是……在清晨离开祭音住处后，铁鹫追上了她。……“是你？”

“嗯。”

“祭音已经答应让我离开了。”

“对，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他反悔了？”

“不，他只是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你一定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什么？”

“你被祭音抓走，却完好无损的回去了，而祭音又算是聆神组的敌人，会有人相信你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另外，你变成了真正的驭灵者，那些人类，是否能够坦然接受你的新身份？他们见识过了祭音的实力，恐怕很难不对你心存芥蒂。”

“就这些，我先告辞了。”

苌汐望着他的背影怔怔无语。是的，她从未想到这些，亦或是，潜意识里就不愿意承认。祭音果真算准了一切。如今，她就算暂时不会回到他身边，也绝对无法鼓起勇气回去聆神组了。她不知道玖夜他们会不会重新接纳自己，但她的确不敢轻易赌这一次。毕竟，她和祭音的所谓同伴关系，已经扯不开了。没有人深究她同意唤醒力量的初衷是什么，结局就是一切。不面对，还有一丝念想，不然……说不定全盘皆输呢。……记忆拉回现实。苌汐抬头望着一家家的店铺，寻找着可以定做女装的地方……她或许应该像原来那样，先想办法安顿下来，再做打算。隐于市间，说不定反而是最好的方法。……然而她在街角，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她驻足，试图辨认。是花景笙。花景显然是出来散心的，蓝裙轻纱，妆容浅淡，正饶有兴致地在一个首饰摊位前随意翻看。苌汐迟疑着来到她身后，欲言又止。“笙小姐。”

花景款款回眸，见到她，颔首微笑，并没有特别惊讶的神情。“水静姑娘，别来无恙？”

“嗯，还好。”

“还好么？前些日子暮龙他们似乎在全城范围内找人，也许和你有关？”

花景笑了笑，“不过看起来，你并不急着见他们。”

“笙小姐很聪明。”

“赞美他人是种美德，不过我想，你在这个时候突然来找我……一定不仅仅是为了夸我聪明吧？”

苌汐被这种直白的问题弄得很难为情，事实上，她从没有求过别人，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提出请求。“我……想去紫池屋。”

“完全可以，你以前不是也去过吗？”

“这次不一样。”

当晚初见，她问聆神五子，麒麟城是否有合适的歌舞会所可以谋取工作，没想到现在兜转一圈，又回到了最原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