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德麻衣和樱井小暮离开了,留下源稚女独自思考。 他在想有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但多年以来的心结,又岂是一时半会所能解开的。 明天晚上就是首秀。 满打满算也不足二十四小时。 源稚女神色憔悴。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休息了。 不养足精神明天的演出肯定会一团糟。 但源稚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演出事故的现场。 全场观众以及哥哥的失望目光。 真是噩梦。 不!不行! 源稚女告诉自己。 你必须得睡觉。 源稚女深呼吸,稳定心跳,缓缓闭上眼。 门响了。 源稚女骤然睁开眼。 他警惕的看向门。 门外那人好似能感觉到源稚女的目光。 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源稚女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 在这天,一张张邀请函送向站在这座城市最高处的女人们。 大厦五十层会议室。 起立的男人正在汇报。 “以下是我关于项目策划书的详细……” 铃声响起。 参会者面面相觑,他们神色不安,虽是在扫视全场,但目光都有意无意略去首位的女人。 同样一个想法出现在这些人的心中。 疯了吧。 谁不想活了! 这种重要会议居然还忘了把手机静音! 但看了一圈,奇怪的事浮上水面,他们竟没有找到是谁的手机在响。 等等,该不会是……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出现在脑海。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但墨菲定律说了,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越是会发生。 铃声暂停,紧接着是一个女人雍容的声音。 “嗯。”
“我知道了。”
会议室落针可闻,参会者眼观鼻鼻观心。 尽管低头,但他们对社长这通电话的对象很是感兴趣,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谁都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大人物的电话,重要到向来铁面无私的社长连自己立下的规矩也会违反。 “这样啊。”
社长笑着说。 参会者们惊悚的吞咽着口水。 天啊天啊天啊。 向来摆着张脸的社长大人竟然还会笑! “给我留着位子。”
“一定到。”
电话结束了。 社长起身。 一边往外走一边下令散会。 一直到高跟鞋的声音远去,参会者们方才如梦初醒。 这到底是…… 类似的情况在这座城市频频上演。 在同一天。 位高权重的女人们放下他们的工作。 换上盛装气场全开。 当夜幕降临,一辆辆豪车如百川入海,从四面八方汇向唯一的目标。 高天原。 犹如神代之时八百万鬼神向神明的居所跋涉前行。 只是女人们去的高天原,是牛郎会所。 高天原前车挤着车,决斗从此刻就已开始,邻近豪车摇下车窗,两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打量彼此,不屑的哼出一口气。 “听说你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怎么,有空出来了?”
“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比不得您操持家里,您那三女儿听说和野原议员的公子…… 尽管拥挤,但意外的很是安静,每个司机都白手套黑领结,黑发一丝不苟,连眼角皱纹也好似细心熨烫过了,他们的主母或者小姐将上战场,而作为骑士的自己绝不能堕了名头。 便如此,高天原前静静流淌着一条豪车的河流。 源稚女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 “真厉害啊。”
源稚女看过今天高天原发出的邀请名单,虽然都是女人,但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其所处领域的佼佼者,摇滚明星,商业强人,对她们而言性别算不上什么,这个国家对女性惯有的成见无法在她们身上起效,因为她们自身足够强大,个人成功足够掩盖一切。 而如此优秀的一群人,只是因为哥哥的首秀,便放下一切从四面八方赶到高天原。 哥哥的号召力叫源稚女叹为观止。 “这才哪到哪啊。”
酒德麻衣抽着烟,双臂抱胸,老气横秋的点评。 “相信么。”
“如果放出消息说风间琉璃和我们的宇智波桑同台演出。”
“来的人,是这里的两……” “不,三倍。”
似乎对自己的说法还是不满意,酒德麻衣皱皱眉,想了想。 “其实,搞不好整个东京的女人都会哭着跑过来,只为了参加风间琉璃的演出。”
酒德麻衣吐着烟。 “毕竟那可是风间琉璃啊。”
源稚女苦笑。 “好的,好的。”
“我知道我和那一位的差距很大。”
“怎么,小鬼,你以为我会无聊到挖苦你么?”
酒德麻衣瞥了源稚女一眼。 源稚女一愣。 他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神情分明写着“难道不是么”这样五个字。 酒德麻衣呵呵一笑。 “当然不是啊。”
“想清楚了,小鬼。”
“既然那个风间琉璃能做到。”
“明明是同一个人的你,为什么就做不到?”
源稚女抿嘴。 “演出还有两个小时。”
“自己想想吧。”
酒德麻衣扔下一句话,往外走。 “对了。”
酒德麻衣脚步一顿。 “实在不行的话。”
“就交给风间琉璃好了。”
“那个梆子声,相信少爷会有办法的。”
酒德麻衣下去忙布置现场了。 说来这本来也不是酒德麻衣的工作,牛郎首秀高天原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场,可说经验丰富,但谁叫她酒德麻衣嘴贱呢,路明非说了让酒德麻衣来负责源稚生两兄弟重逢,她就得负责。 万恶的旧社会,丫鬟就是命苦啊。 酒德麻衣一边咬牙切齿,一边雷厉风行的指挥起现场布置。 源稚女想着酒德麻衣走之前的话,他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豪车,下意识摸了摸心口。 ………… 今晚的高天原注定与众不同。 会场经过特别布置,这是高天原从未有过的盛大场面,一切只为一个人的牛郎首秀。 客人两人或三人一桌,插花里放着邀请函,从前高天原的牛郎,再当红再大牌,也在今夜化身侍者,引导客人入座,托着香槟穿行其间。 角落架着钢琴,一束灯光打下来,椅子空空如也,安静等待着它的主人。 “去吧,宇智波桑。”
藤原勘助向源稚生点头。 眼神充满坚定和期待。 藤原勘助扯了扯领结,他今天换了身打扮,终于脱掉紫色小裙子,藤原勘助一身得体西装,修饰身材的衣服在他穿来竟也不显臃肿,正如不会有人觉得山岳臃肿一般。 源稚生在黑暗里,他显然也打扮过,头发后梳,露出额头,身形挺拔,偶尔给人以吸血鬼贵族般的观感,但要比之更为高贵。 就算真的有所谓吸血鬼,大概也只能在天照命的威严下化作灰烬。 “看着吧。”
源稚生咬住手套,拉了拉。 他的目光睥睨全场。 源稚生轻轻吐出那两个字。 “前辈。”
藤原勘助坐在钢琴前。 难以想象,当庞大的藤原勘助在钢琴前坐下时,竟丝毫不给人以违和感。 他的魂灵是优雅的。 蛮横的躯体和优雅的魂灵结合统一。 这就是藤原勘助。 稍微调整话筒,藤原勘助的声音在全场响起。 “献给宇智波桑。”
高天原不再嘈杂。 交头接耳的客人们纷纷投去目光。 她们的目光安静下来。 藤原勘助是全场的中心。 手指放在琴键上。 藤原勘助闭上双眼,按下去,指间在黑白键上跳跃。 黑暗中的源稚生向藤原勘助遥遥举杯致意。 路明非感到意外。 他不懂钢琴,却也粗通音律,听得出来音乐好坏,悦耳与否。 这位藤原勘助,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通啊。 座头鲸很陶醉,身体跟着钢琴声轻柔律动。 他看到酒德麻衣几人流露的惊讶。 座头鲸得意洋洋。 真以为藤原桑在高天原就只是卖丑么? 我的这双眼睛啊。 藤原勘助翘起嘴角。 没有任何一个牛郎可以逃过去! 想到这里,座头鲸几乎下意识的看向路明非。 座头鲸连忙压抑住自己作死的念头。 那是老板那是老板那是老板! 座头鲸一遍遍警告着自己。 眼前是反复重现的路明非浑身鲜血的修罗形象。 比起老板,更加令座头鲸忌惮的,是路明非的狠辣手段。 不过,还真是可惜啊。 如果老板能下海当牛郎就好啦。 座头鲸遗憾的想。 如果路明非能下海当牛郎的话,搞不好是有可能成长为超越宇智波桑和风间琉璃的存在啊。 全部客人入席。 深夜11:30。 首秀开始。 帷幕拉开,舞台上是一只巨大鱼缸,座头鲸咬着吸管一跃而出,水珠顺着肌肉的鲜明轮廓滑下,灯光配合中散发七彩的光芒。 “你们好吗!”
座头鲸抱着麦克风仰天狂呼。 他声嘶力竭到青筋暴突。 充满雄性荷尔蒙的美感。 于是,尚且沉浸在藤原勘助钢琴声中的客人们纷纷尖叫。 女人们把头绳发卡包包扔上高空。 见鬼路明非还在这里面看到一只粉红色内衣。 大概这就是视力太好的烦恼吧。 “不得不说。”
路明非感慨。 “这家伙还真有一手。”
酒德麻衣点头。 “毕竟也是老牛郎了。”
“少爷你也知道,牛郎行业吃的都是青春饭,座头鲸能一直留在这里,还经营着一家牛郎会所,搞得有声有色。”
“他的能力是值得肯定的。”
路明非下意识点头,只是一想到酒德麻衣这话里的能力指的其实是当牛郎的能力,如何陪女人之类的,就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座头鲸很快完成热场。 “来吧,来吧,来吧。”
座头鲸向台下招手。 “让我看到你们对宇智波桑的爱!”
座头鲸仰天狂呼。 客人们跟着兴奋的尖叫。 “到你了。”
藤原勘助对源稚生说。 “嗯。”
源稚生应了声。 他的样子看上去好骄傲。 尽管还没有上场。 但源稚生好像是全场的王。 源稚生厌倦了斩鬼,踏上战场也只是因为工作。 但源稚生的骨子里还是渴望着战斗。 斩鬼会让人想起不好的事,所以厌倦。 今晚的战场却不会。 源稚生知道,坐在台下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他而来。 跟天照命或者少主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关系。 其实,宇智波桑什么的。 听起来也还不赖。 从昨晚开始源稚生就期待着今天的首秀。 藤原勘助无意间的话还是对源稚生造成了影响。 曾经的遗憾已经铸就。 稚女因为他那可笑的坚持死了。 其实道理真的很简单啊。 源稚生明白的。 他真的就是坚定的正义的伙伴么? 不见得。 如果我真的是正义的伙伴。 那我为什么还要加入极道呢? 所以,正义不正义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稚女啊。 他在心里深深的叹息。 是哥哥错了。 既然我可以加入极道,那么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你坐正义的敌人呢? 其实源稚生知道的。 那一天,他从海外归来,去找源稚女。 看到源稚女盛装出席翩翩起舞。 池水泡着女孩尸体。 源稚生脑子完全空白。 他懵了。 甚至开始害怕。 源稚生感到陌生。 感觉就像是弟弟的皮囊下换了其他人的魂灵。 那一瞬间源稚生甚至觉得他的弟弟死了。 站在面前的只是恶鬼。 所以毫不犹豫的出手。 一直到蜘蛛切贯穿稚女的心脏,他才醒来。 源稚生看到弟弟茫然的眼神。 源稚女似乎一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杀死他。 明明他是这样相信着哥哥。 事实上,连源稚生自己也不明白。 后来杀死稚女的这一幕反复出现在源稚生的梦里。 源稚生不停不停的斩鬼。 他希望借此可以坚定自己的内心。 坚定正义的伙伴这一信念。 坚定他是对的。 但越是斩鬼,源稚生就越是迷茫。 鬼和人,或者说,鬼和混血种,到底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鬼不是死侍啊。 一个混血种堕落成为鬼,他就真的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么? 这个问题反复折磨着源稚生。 一直到他终于意识到。 那是真正的噩梦。 对源稚生来说,真正的噩梦。 因为源稚生终于意识到,杀死稚女的那天。 一直到稚女死去。 他的弟弟,从来没有哪怕一个瞬间,对自己这个夺去其生命的哥哥,产生过杀意。 一瞬也没有。 一丝也没有。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稚女! 所以,源稚生无比期待着首秀。 哪怕只是演出也好,让她重来一次吧。 座头鲸在报幕。 声嘶力竭吼出宇智波桑的名字。 源稚生在欢呼声和掌声中走上舞台一边的候场区。 忽然,一瞬间。 源稚生耳朵嗡嗡直响。 欢呼声和掌声都不见啦。 源稚生死死望着舞台另一边。 那是和他演对手戏的人。 座头鲸以更为狂放的姿态吼出。 “风间琉璃!”
舞台另一边,候场区。 他对源稚生妖娆的笑。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