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说是登仙途难,若火内栽莲,看仙资亦难,若兔傍地走,雌雄莫辩……悬霜险一处较为开阔的区域内,巽之极位,正起一大殿,名作唤风。殿内,饮的是八风汤,点的是风油灯,用的是青风瓷器,拜的是风伯风方。殿首,摆一把风门椅,寓意独掌巽门。其上之人一手扶额,似有心事烦忧,中拇二指不住的揉搓着太阳穴。“蚨王,何事烦忧?”
其偏门位,正见一位老迈妖布巾裹身,虽不说严丝合缝,但能看到的身体部位几就眼睛。他步履蹒跚的走来,颤颤巍巍的说道。此妖名唤杜渐,乃蚨王一脉的参议,先后侍奉过三任蚨王,而今岁数成谜,身世亦成谜,据说天下知其真身者不过三,一为算盘石之主人,不由分说,便是原其之谶,天道之下,理应尽知。二为其所侍奉之第一任蚨王,二人曾相交莫逆。三勉强算他自己。由此得见此妖恐怖,怕不下某些一流大妖。缘由便是他出手从不漏自身本体,亦不漏自己所学,即就如此,仍鲜有败绩。“咦,亚父,您怎来了?”
蚨王躬身立起,行晚辈大礼。若说蚨王为何如此敬仰这位,从称呼可见一二。还有便是,现在邙山的梼皇,如此器重己一脉,现今之蚨族占四,这一位恐占六。“闻见有生人血,想去瞧瞧,不想路过唤风殿看你烦忧,特来一问。”
“您近年来可是走动极少的,两个人族娃娃就惊动您了?”
“蚨王以前如在邙山遇外族,莫不是生杀,何至于相擒?”
“两人资质都不错,想招赘一个,以望其突破地仙境,壮我蚨族,再不济,其资质再加蚨儿血脉,两相融合之后代也有望突破此囿境。”
“所以蚨王不知何为最优选择而犯难于此?”
“正是,恰巧亚父前来,不若同我一同去看看,以您见闻之渊博,定能十拿九稳。”
“你抬看老朽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仅就这两个小子而言,老夫也端不出好坏。”
“不若您随我一同去看看?可能您只闻未见故而决断不够准确有失偏颇。”
“罢了,闻即如见,同是五感察觉,又有何区别?”只这一句话蚨王顿觉惊诧,自己这亚父凭闻几远外之人血若仅知其实力还则罢了,可是凭此便能了其资质,这着实可怖。这等手段决计在登龙。“依老夫之意,不若便一同招了,此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杜渐兴许是久未走动,玩兴乍起,便调侃似的如是问道。虽不见其体貌,但揶揄味明显,也是能猜到大氅下其未必不是似笑非笑着。蚨王一噎道:“亚父调笑了,我妖族甘愿招赘人族便已然折面了,何故让我堂堂青蚨一族的公主一女侍二夫?”
“既如此,此计不成,老朽还有一法?”
虽知是杜渐卖关子,但强、傲如蚨王者也只好但凭听是。“劳您答疑解惑。”
“盘泥险,试龙河。”
闻是,蚨王不言,一副若有所思……“你为了个块破玉佩还真敢留下来,把这妖族营地当成善人集中营了?”
吊脚楼内,天庚说道。“那不是破玉佩!”
林时雨盘膝而坐,闭目参禅着,回道。“我知道,那玩意儿确实挺厉害,比那些人说的什么化胡之宝还有意思,仅用一条手臂竟然能换你一命。但是,咱也不至于为了拿回他在这虎狼之地等吧,万一这蚨王反悔,你我就成别人的腹中餐……”天庚还未说完,只听不知何处突兀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我妖族诺言,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说话的正是蚨王。由此近距离看,蚨王也丰姿朗玉,端的是:唇红齿白媲卫阶,眉英目炯赛潘安。不同于起初立于云端,看不清其面容,恍若天人。此时的他,仿佛重新拾起了烟火气,宛如天人临凡。若不是身后三翅突兀,任谁也不会把眼前者与那威风凛凛的大妖联系在一起。“你们没逃我倒挺意外。”
蚨王接着说道。“我的琮珑玉佩没拿到,不能走。”
林时雨盘坐席上,但已不再参禅,目光烁烁的看着蚨王,一副不屈不辱之态,未起,反似主人,绝无半分阶下囚之感。“喔?那玉佩就算再稀有,能比你的命重要?”
蚨王也不气不恼,饶有兴致的问道。“我爹生前留给我的唯一物件。”
林时雨宠辱不惊道。“前日你醒了后,蚨儿来过,你要从他手里抢应该很简单吧。”
“我如今虽是俘虏,但也不至于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里抢夺。”
闻是,蚨王目光的希冀瞬间化为喜悦,道:“好,好得很。你可不像我见过的一群人族伪君子,单论你的品性,倒的确配得上蚨儿。”
“若不是你们妖族总有几个神念分秒未离的盯着这边,我两早跑了。”
抢过话来的是天庚,胆小如他这时竟也理直气壮。不知是不是怕林时雨把自己风头抢完了,之后蚨王再变心趋向他了。“有趣,你竟能察觉到比你层次更高的窥探。不过即使如此,你还劝他逃跑,万一他同意了,我倒好奇你带着他怎么逃,难道就凭你那不自地支印吗?”
蚨王冷冷说道。天庚听后一阵汗毛倒立,原来当日林时雨“讨教”蚨王,他在战斗中还分心察觉到自己袖中的小动作。如是想来,幸亏当日没跑,不然真就可能血溅当场。蚨王转头对林时雨说道:“玉佩还你们当然可以,但是你得配合本王去遇龙河小小测试一下,之后你们若是想逃或是安心当本王乘龙快婿都行。”
蚨王微笑的说道,不得不说此时的他这样笑着确实和煦,人畜无害。但只有林时雨和天庚方能真正体悟到“都行”两字的真正含义,不过眼下既然也逃不了,测试一下换回玉佩也未为不可。“好!”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闻是,蚨王笑的更灿烂了。“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盘泥险。此地似旱非旱,说涝非涝。作是:百里盘泥起沟壑,千弯水塘尽浑浊。鲶鱼戏大虾,老鹬钳花蚌。泥深没腹,非有千钧力不能拔;弯急流朔,若无百里目难视清。“这水湾里虾蚌鲶鱼都食泥,为下,萍荷以日光为食,为中,偏有鲤鱼一生之中不进滴水,不进口食。只往最上游去,一跃而过那最高的瀑布,便出了这盘泥境,风和水净,皎洁无尘,海阔天空。”
“此试名为龙试鲤。参试者将手放入这泥塘中,动以源气,若引来的为虾蚌鲶鱼等不净之物,则资质下乘,若为浮游植被,则属中乘,若为鲤鱼,则属上乘。”
给林时雨和天庚讲规则的却不再是蚨王,而是一只上了年岁的驱云精,可能是上了年纪包容的缘故,他并不像其他妖族那般排斥人类,不喜不悲,就仿佛是完成任务。于此同时,底下很多妖怪都测试毕了,绝大多数引来的都是下乘之物,更有甚者,引来像浮游生物亦或蚯蚓之类的,更是羞愧难当,却也有一两个引来浮萍的,还有些沾沾自喜,不过按照这千不存一的比率,他们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格。同时,亦从侧面反映出这引鲤来的难度何等之巨。“我说,一会要不要我放点水,万一你输得太惨,我怕蚨王直接把你当弃子杀了。”
天庚比了一个斩首的手势,洋洋得意的对一边林时雨说道。“算了吧,他既能选这个方式应当不好作假,你全力以赴便是,别影响我拿玉佩就好。”
说完,林时雨望向不远处的一座灌木林,仿佛把那里要看穿。林后正有两人,不是蚨王和杜渐又是谁。“亚父,您更看好谁?”
“若说资质,那个俊俏小子好过另一个百倍千倍,但登仙一途,不完全看资质。只说登龙以前,全是些小打小闹,速度快慢并不重要,无非便是那个小子更快入登龙境罢了。登龙以后的便不叫资质了,而叫仙缘,无则废,有则登仙。而仙缘凭凡间界是看不到的。若不能入地仙,登龙又有何用?”“即就您如此说,我还是看好这俊俏的,他血脉太不凡了,身体内既无血也无筋,登仙讲究一个弃字,故而有斩肺入仙门,意在去掉越多与人性有关之物,便越可能登仙,而他天生就少了两物,说不定他将来都不用斩肺,直接便是个仙门大开。”
“既如此,蚨王便不应该纠结,招赘了他,杀了另一个,岂不妙哉。”
“但我始终觉得,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子有我看不清楚的东西。”
语罢,杜渐缄口不言。蚨王则沿林时雨的目光回望过去,因为隔空且有物阻挡,这两人竟在冥冥中对视了一次。试龙河畔,天庚已下到河边,回望了望林时雨,见后者宠辱偕忘,仿佛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全力。“既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并弃血筋之人的仙缘。”
天庚心里小声嘀咕着,随之将源气覆于左手,那源气一接触水宛如最致命的诱饵,那些下乘之物在见其入水后虽贪婪至极但好像都明白这种饵料它们无福消受,故而排队静止,齐齐仰望天庚的方向,此一奇观,连蚨王都惊呆了,想他当年也没引得如此异象,而更令他惊掉下巴的则是接下来的一幕。试龙河上游犹如开闸泄洪,那冲击龙门的鲤鱼们,一个不剩尽数洄游,甚至带起了一波不小的浪潮。仿佛能让他们鱼跃成龙的反而是天庚手里的源气,那等浩瀚之状。仿若:小龙波前立,万千卷浪行。谁言龙门贵,只缘未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