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皇子！你莫要得寸进尺！我仇丹虽为番邦之国，也不是你们仇丹想灭就灭的！一个公主又如何！当初，可是你们大沥求着要送来的！”
乌尔木恨恨道。李辄收敛起戾气，又变得款款有礼，略加思索后恭敬道：“铜镜破，朱钗断，鲽离鹣背。国王陛下，既然如此，两国联姻作罢也好。”
“你们在我仇丹胡作非为两个多月，说走就走，岂能这般容易！”
“那依四王子而言，该如何？”
“你们谋得关于铁矿的一切，统统留下！”
“好。”
“好？”
乌尔木和仇丹王都一愣。李辄点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两块锦布，又之合二为一平铺在桌案上。“只有这些。”
乌尔木迫不及待大步迈到桌案前，仇丹王碍于身份持重悄悄伸长脖子。眼前，不仅如此山川河流、丛林村寨十分详尽，还密密麻麻画了一些奇怪的三角，旁边还标注了一串不知是何意思的数字、文字。李辄斯条慢理道：“这是仇丹铁矿分布图。你们要，便拿去，也替你们省去勘测的功夫。权当新婚三月，你们对小十六照顾的谢礼。不过……”他顿了顿，“和亲既作罢，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带走小十六的理由，还烦劳国王陛下颁布一份理由明确的退婚诏书。”
这般容易？乌尔木和仇丹王再次面面相觑。仇丹王率先反应过来，“既然十一皇子能代表大沥同意退亲，仇丹岂有不应之理。便以和菁公主不适仇丹风气为由昭告四野，如此，也不算损了两国颜面。如何？”
“不可。”
乌尔木死死盯着李辄轻描淡写的脸。李辄：“若以此由，各国必认定我大沥公主只为一己之私，不识大体；更有上朝欺侮下邦之嫌。再者，且不说父皇，就是为兄者，也不愿看到皇妹归朝后茕茕独立。你将和亲失败缘由全系在皇妹身上，怕是十个、百个好男儿都要被这坏名声吓跑了。”
“那依皇子所言呢？”
“事实如何，便如何昭告。”
砰的一声，乌尔木拍案而起。事实？何为事实？李辄瞥一眼乌尔木，在他眼中乌尔木是个脑子永远追不上行动的蠢货，根本无需忌惮，只缓声道:“将公主发现铁矿、私绘矿图、仇丹将之祭天、大沥为救回公主奉还矿图，原原本本昭示出来便罢。”
仇丹王横眉冷竖怒道：“十一皇子！这是退亲书吗！这分明是一份昭告四野，仇丹、大沥的决裂书！”
李辄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凌厉：“难道不该决裂！你将我大沥公主架在火上时，就该想到到会有今日之结果！”
一旁的李盏瑶侧目瞥李辄一眼，又悄悄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掩唇而笑。还真是不放过任何能利用的机会。乌尔木：“决裂便决裂！供奉你大沥这些，我仇丹也未见受几日庇佑！哼！若不是我仇丹挡在北戎之前，焉知今日你能在此嚣张！”
“住口！”
仇丹王呵斥。乌尔木直脑子，仇丹王不是。如若不是依靠大沥，北戎早就举兵南下。仇丹国内兵马虽精壮但数量少，对面劲敌根本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可若按李辄要求写诏书，相当告诉四野：仇丹现在是一块肥掂掂，还无人护食的肉！一直不言的李盏瑶突然缓声道：“如果国王陛下不愿写，那也可由我来写。理由便是，仇丹四王子乌尔木，残性暴虐，为纳二妻构陷发妻，实不堪良配。女人修夫，噱头实在大过本身了。”
她轻缓声调，像一条在空间里慢慢爬过的蛇。“呸！”
乌尔木气急败坏叫道：“是你让我娶的阿依兰！也是你用阿古拉逼迫阿依兰！一步步，一环环！你们全都算计好了！”
“四王子这是在承认和亲路上的刺杀队是你派去的吗！”
“够了！”
仇丹王一声怒斥。“李氏公主！你的要求是什么！”
仇丹王阴恻恻瞪着李盏瑶和李辄。李盏瑶一字一句道：“仇丹允许大沥在此开矿，建造冶矿场。所获利益，仇丹大沥，一九分成。”
乌尔木：“你们休想！”
李辄：“呵，四王子是想仇丹自己勘测、开采、冶炼吗？也是，如今勘测大沥已经替你们做了。那仇丹能挖出不塌的矿井？能分辨得清哪一层石头有矿？能掌握冶炼手段，能炼出上好的铁？炼出来，可又懂得锻造技术？”
“这些我们自能解决，不劳大沥费心！”
李辄突然从袖中一掏，接着大手一扬，顿时飘飘洒洒的图纸像乱撞的白色飞鸟。“地图你们尽管拿去，想要多少，有多少。日后，不仅你仇丹，四国里、村舍间，人手一份，人人都能知道仇丹哪块地下有铁矿。”
乌尔木从空中抓到一张，花花点点，正与其中一张锦图一模一样。“你们也许根本不需考虑我说得那些。四国动荡，到时，仇丹怕还未行几步就被饿狼生吞活剥了！”
乌尔木倒吸一大口凉气，若这些图流露出去，仇丹必将面临史无前例的动荡！“李氏！你！”
李辄极声，像收紧网的最后一端：“四王子，我大沥不谋铁矿不过失去一个赚钱的机会，大沥地大物博，可失去的太多了。你仇丹即将失去的……可是全部。”
王堡后庭。“父王……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李氏兄妹，他们步步为营，儿臣不甘心！除了大沥，还不是有北戎！”
“都是附庸，北戎和大沥又有何区别？”
仇丹王冷冷看乌尔木，一股无力的怒气从心底升起，“你只想过反叛，可你想过没有，举国来叛，大沥，我们永绝后路，北戎，我们永不可信。看似有选择，可只有真正强大的国度才有选择的权利。仇丹怕是……”仇丹王顿了顿不忍说出口。他仰望灰蒙蒙的天，长叹道：“王儿，李氏公主说得没错，仇丹只靠牧业是撑不下几年了。仇丹风沙年年增多，草场退化的速度太快了，远远超过我们能修补的程度。王儿，你知道几乎每家的牛羊年年都在增多，可所得钱财，却不见增长吗？”
乌尔木摇摇头。“仇丹需要一个新的契机。王儿，父王老了，仇丹日后便交给你……你果敢狠厉，只可惜，谋略不足。但这并不是说，你不会成为一个好的王。”
“王叔……”“记住王儿，身为王，绝不可以后悔，哪怕做错了！明白了吗？”
乌尔木点点头。这三个月，仿佛是他一生中过得最久的时光。三个月前，他还是一个潇洒桀骜的草原王子；三个月后，他手刃叔父，冷却所爱，亲手掀开的华美外袍，摸到早就千疮百孔的土地。两封诏书，一封退婚，一封冶矿。退婚书，写得不算难看；冶矿则在一九分成的基础上，仇丹每年可以低于市价一半的水准购买大沥的粮食。乌尔木平静的在上面盖好国章，变得像他父王一样。接到诏书的那一刻，李盏瑶恍忽看到前世。她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关于仇丹灭亡的只言片语。“公主！仇丹求救急报！武阳王、番阳王、平南王三方势力在仇丹争夺混战，仇丹兵危，请求支援！”
李盏瑶记得派兵了，可她派兵的目的更多是：乘着三方混战，做战后捕雀人，一举歼灭武阳、番阳、平南三王。后来归城的将军请她降罪，罪名是求援来迟，未能救下仇丹一条性命。她当时轻描淡写道：“三王平乱，你有功，何罪之有？在战乱中灭国立国，历史一贯如此。”
许久后，她才在一叠旧旧的战报中扫过到：“三王战于仇丹，率兽食人。丹大火三月，土具焦，尸骸蔽野。仇丹王乌尔木被俘不降，斩，头悬于市。”
李盏瑶拧眉，心仿佛被尖锐的东西狠狠砸穿。为什么，自己会毫无波澜的，将数十万条人命的消失归为历史的更迭。她停住脚步小声道：“皇兄，你先走吧，我有话想单独与他说。”
李辄扫她一眼后先行一步。“李氏公主，你得逞了……”“乌尔木，不是我得逞了，是这个世道的规则得逞了……弱肉强食，自古而已。乌尔木，仇丹太弱了，战国七雄尽归秦汉，仇丹若故步自封，不求强道，灭亡不是今日，就在明日！她从袖口撕下一截袖子，又咬破手指，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最后又用血涂抹出一个特殊的图案。“万分危机之时，拿着它，去六安城求救。”
乌尔木猛的甩开，“滚开！贱人！”
李盏瑶边去捡边道：“我知道你厌恶我，我对你也一样。但这不是给乌尔木的，是给仇丹王的。”
她将东西放在乌尔木面前，最后道：“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