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要义便是隐秘。同门之间都不知对方在外的身份,何况只管记账的账房先生。因为人员众多,账目繁杂,账房先生们也只熟知需要负责的人的楼内身份。这吹梦楼为防止账房先生做假,一个细作通常会被分给两个账房先生。不过,账房先生彼此间是不知道的。楼里也严禁每个人透露自己所管的人员名单。细作本人,也不知晓是谁在管自己的帐。唯一知晓的人,自有楼主。回到府邸后,李辄又亲自审问二人,但并未得到更多消息。齐昭正将两个人送回破庙枯井时,李辄突然叫停,他想了想,在纸上草草勾勒几笔。“这个人,可看着眼熟?”
两个人定睛瞧了瞧纸上的男人,惶恐道:“回,回大人,不认识。”
齐昭看他们回得如此快,斥道:“好好想想!”
“官爷!那楼里男子少,分到我们手上的便更少!是真没见过!那楼四五年前便被剿了,我们,我们漂泊无依,哪里还敢欺瞒官爷们!我们只是一个,一个苟且偷生的小老百姓!逃出来后,一件坏事都未做过!求求官爷们饶过我们!饶过我们!”
李辄皱眉头,凝思片刻。他故作闲散,琴棋书画便是做给旁人看,也练得上乘。这时,却不知如何下笔了。“属下去找画师。”
“不用。”
水剪双眸点绛唇,笔笔神韵,冷艳脱俗的女子跃然纸上。“眼熟吗?”
两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恍惚间,李辄居然觉得自己隐隐松了口气。突然间,又觉得自己可笑。就在齐昭将两个人带走时,其中一个人歪头沉思,突然道:“这,这个……好,好像眼熟……”李辄猛地抬头望着地上的人,全身一冷,指甲慢慢陷入掌心。“这个人,有点像,像楼主,”那人像恍然大悟般继续道:“可,可似乎又不大像,年岁头也不大对……”齐昭向另一个呵斥问道:“你呢!”
“小,小人没,没见过楼主,楼主很少露面。”
另一个随即道:“官爷,官爷!楼主确实很少露面,小的也是有幸才见过几次!也,也许是记不清了!而,而且,两位楼主都死了!若,若是小楼主!倒,倒也可能!”
李辄冷笑一声,她怎么可能是什么小楼主。她的机敏、果敢、洞察人心,不择手段,是从血污泥泞里长出藤蔓,是自己断枝残臂炼化的垫脚石。小楼主,怎么可能呢!可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疯长,生出触须,与滚热的血纠缠在一起。他告诫自己冷静,可眼闭耳塞,五官尽失,被欺骗玩弄的怒火,让人顶着夜色直接冲到刑部。刑部守职人听明他的来意后,立马将五年前兵部与刑部联合剿灭吹梦楼的卷宗调出来。灯影浮跳,一如他的心。“嘉禾五年,兵三千,剿细作。吹梦楼倾覆。祸首钱氏姊妹并其女,逃。追三日,围于北荒山,皆死。”
他的手指停留在卷宗上翻来覆去,可再无更多。终于,他颓然地丢开卷宗,以一种随意的姿态陷落在椅子里。目色出神,思绪万千。几个时辰过去了,最初的愤怒已渐渐隐没,这时他才忽然发觉,心中居然生出失落的涩果。他也不知为什么。“殿下?”
突然有人叫他。李辄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看向来人,原来是守职的官员。“下官看殿下来得急,遂不敢多作打扰。若是关于五年前剿灭吹梦楼之事,殿下倒是可以问问下官。五年前,下官参与过剿灭之事。”
嬉笑的模样已爬上眉梢,指着卷宗上那几行字问:“这吹梦楼的人既为细作,怎知都清理干净了呢?”
守职回道:“回殿下,自然是不可能清理干净的。擒贼擒王,若楼主死了,各部主要力量若被清剿,细作需要效忠的对象没了,自然顶着新身份活下去最为稳妥。”
“大人你的意思是,无关紧要的人,放任不管也不会形成危害。”
李辄不禁多大量两眼眼前的人,想了想还是问,“这钱氏,可记得是何模样?”
“下官只见过一次,又在凶途,面目记不清了。卷宗内,该有钱氏画像的,是当初抓捕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