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得最重的,自然是邓鑫,腹部入刀一寸又半,不过好在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多些。经过太医的一番处理后,几人便打道回府。回去时,邓夫人想将邓鑫带回邓府,却遭到邓鑫拒绝,“母亲,孩儿不想回去。父亲若是见到孩儿这般,生气、失望,冷漠,还是知道当不知道,任何一种反应,孩儿都不想感受到。”
邓夫人泣涕连连,“傻孩子,他总归是你父亲!这天底下,哪有一个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可天地,也满是偏心的父亲。”
邓鑫漠然道。“夫人,我会让人照顾好邓驸马的。”
李盏瑶发了话,邓夫人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送一行人回了和菁府。“公主,多谢。”
“是我该谢你。邓鑫,你知道的,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她垂睑而道。邓鑫见状故意调笑,“这下,她们该不会说你我不恩爱了吧。”
知他是故意缓和气氛,李盏瑶轻笑点点头。一进西苑,便有两个长相极美艳的女人争相迎出来。因邓鑫信誓旦旦说过,公主不会来西苑。二人吓得花容失色,立马叩拜行礼。“公主,您吓到她们了。”
邓鑫咧开一个笑,用略带抱怨的语气道。“送你回了寝殿我便走。”
邓鑫点点头,“太医也说了,只需要将养些时日,公主无需挂怀。”
安置好邓鑫后,李盏瑶才又踱步回自己的东苑。有些气恼,倒不是因关葭葭的刺杀,而是今日本打算借机让陈南青察觉端倪,引导他自己查出峡山口守将杨一征是太子的人。前世,她是恶人,用一辈子付出代价。今世,若杨一征逃过惩罚,继续做一回名垂青史的英雄,是比让她再做一世恶人都难以接受。她不仅要赎罪救人,她还要她付出过的代价,同等恶的人也要付出。否则,她重生的意义,在何处?正思考着,张珩前来禀告道:“公主,十一殿内来了,在殿内等着您呢。”
李盏瑶略感惊讶道,“他不是养伤呢吗。”
心下虽不悦,仍加快脚步前往正殿。明明几日前刚见过,可李盏瑶就是觉得,他变得不一样了。但具体哪儿变了,又指不明白。或许是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又或者是看似不经意间频繁的肢体接触,又好像是无意间超出合作范畴的关心与请求……这些,都让她心虚和害怕。于是,她摆出那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笑脸,问道:“十一皇兄,不是在养伤吗?难道是担心我惫懒,特意来监督我?”
李辄无声盯着他看,眼神刀刃般撇过来。李盏瑶挠挠鬓角,尴尬地收起那副笑脸。“伤到哪儿了?”
“啊?”
“关葭葭不是在穆府刺杀你了吗?”
“哦,我倒无大碍,只是邓鑫替我挨了一刀……日后确实该配个护卫在身边。否则,对自己对他人,都是平添祸事。”
李盏瑶嘴上说着,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着李辄。瞥见他起身朝自己来,赶紧起身朝外挪几步。李辄手臂一伸,率先拦住她,惊讶的笑问:“十六,如果我未感觉错的话,你是在躲我吗?”
“怎,怎会?我为什么要躲着皇兄?”
李辄点点头,眼神将她扫了个遍,“没有便好,否则确实不解,为什么呢?”
他皱着眉,拿起一簇显然短了许多的头发。截断处,干净利落,是紧绷到极致后,在瞬间被割开的利落。光是臆想便觉得很痛。可又好在,刀未落到她身上。可能李辄永远都不会知道,李盏瑶会养成随身带匕首的习惯,全因前世战战兢兢,随时会被抛入危险之地。其中,包括日日担心,李辄会不会夜潜皇宫杀了她。“不是成亲了吗?日后,便将头发都盘起来吧。”
“是还未习惯。”
“日后,让齐昭来保护你?”
李盏瑶拒绝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只这一次罢了。”
“因为是我的人,不敢信?”
李盏瑶无奈地瞥他一眼,反问道:“若是我用了多年的护卫,送与你,你会放心大胆的用?我既不能放心用他,岂不是屈他才了?”
“那你自己挑,挑好了,都与齐昭比试比试,起码不输齐昭才能放心。”
李盏瑶点点头,又问:“你来,只为此事?”
“便不能只为此事?”
“能,但不像。”
“等等陈南青,我让他结束后,直接来此。”
李盏瑶点点头,只有有所目的才能让她自在些。“皇兄,你的伤如何了?”
李辄冷笑一声,“倒难为你还记得,差不多了。”
李盏瑶当然知道他的性子,就算此刻他后背血痂开裂,皮肉开绽,都不会展露一丝一毫。于是默默撇撇嘴,绕进寝殿,抱几个软榻枕头来,又一言不发堆放在他腰后,座位旁。看他一言不发地用了,便知道自己猜得未错。陈南青一入和菁府便问:“公主可无碍?”
李盏瑶嗤笑一声,道:“陈大人不是看到了吗?”
暗流在彼此间涌动,互相试探着对方。李辄心下了然,及时打断,“好了,先议事。”
陈南青也不继续发难,只大致将宴会当日到哪些人,太子与穆潮生私下又见了谁都一一说了,末了只道:“今年的会试,太子安插的人全被踢除,太子必然会在地方官的任命上找补回来。下官列了一份名单,盯住他们,抓住他们私相任命,卖官鬻爵的往来证据,再呈送吏部、刑部,上告皇上,不仅能将这些人能除了,大皇子与荣贵妃势必元气大伤。”
李辄看完后,转手交给递给李盏瑶。“两江总督关长平,吏部侍郎王偌,许州总兵顾文天,都转盐运使司运使张峰沛……”倒是与前世大差不差。李盏瑶有意无意赞叹道:“陈大人还真是智多近妖,只几日间,便将太子主要党羽摸了个清清楚楚。”
“公主谬赞。并非几日间,下官几年来,一直都关注着太子殿下。”
李盏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李辄在一旁沉思,突道道:“太子与荣贵妃、穆家这般大肆的卖官,除了笼络党羽,自然是为敛财。可这些钱,都哪儿去?”
李盏瑶悄悄撇了眼陈南青,去哪儿了,她当然知道。前世太子继位无望,发动宫变。一夜之间,三十万的人、军械瞬间集齐。太子,一直在养兵、造军械。这也是他为何要将杨一征收入麾下。因为,越多的将领听从于他,便越少有人发现此事,兵变也越可能成功。她知道,陈南青当然也知。“太子党羽万千,上下打点,自然需要不菲的银子,”陈南青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又觉得理由似乎牵强,又补充道:“但确实用不了那么多,单单关长平一人,前前后后就送了太子八十万两。”
陈南青是何心思,李盏瑶自然清楚,他无非是想等太子陷入绝境,等起兵谋反后再彻底铲除。因为除了谋逆,再无充分理由能废黜太子。李盏瑶脸上波澜不惊,心下却怅然,这一世,连命运都站在李辄这边,送与他先知,助他排除万难,提防奸佞,也包括自己。李盏瑶也不拆穿陈南青,只摸摸眉角,趁机道:“八十万两吗?我怎么好似听说是一百万两。有二十万两,好像是一个柳州人氏借着关长平名义送的。二十万两数目小吗?怎么这张单子上,没有一个姓柳的。”
陈南青很是机警,随即问道:“公主不是都未得空探查吗?是如何得知?”
李盏瑶开始睁着眼说瞎话。“太医医伤时,我听到关葭葭与关长平起了争执,便听了一耳朵。关葭葭怨怪她父亲又傻又无能,她说什么有了柳州来的二十万,足足够百万,为什么不圈地为王,做个草寇都比受尽规矩自在。”
“柳州?”
李辄也寻了寻名单,确实没有姓柳的,“会不会只是来自柳州,并非姓柳。”
李盏瑶歪着头,“倒也可能。”
“南青,你捋一捋三品上的官员,京官、外官,文官、武官,姓柳的、来自柳州的,都命人查一遍。二十万的贺礼,如此大手笔却不以自己的名义上奉,实在怪异。”
听到陈南青应下来,李盏瑶心间仿佛坠下一颗石头。因为杨一征,是柳州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