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盏瑶如鲠在喉。一直不肯承认的猜想，变得越加清晰。若无外人干涉，败仗根本也不会发生。她一直不敢承认还有人在背后操纵罢了……李辄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目色、语气、周身的体温拉成一个网。“十六……告诉我！你与陈南青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信他会勾结北戎，我需要一个理由！”

“殿下！”

“……”“殿下！”

齐昭叫得很急。李辄恨恨松开了手，冷冰冰道：“进来！”

李盏瑶背过身，心仿佛从胸腔里跳出来。“殿下、公主，议和团里有人偷偷出去了！”

“是谁？可派人跟着了！”

“天色太黑了看不清脸，想跟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去守株待兔。”

李盏瑶也顾不得心下的别扭，拉住李辄，急道：“哥哥等等！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一次抓两个人！”

李盏瑶：“齐昭，你现在立刻去通知程昌，让他务必找个借口将所有和亲使团的人召集起来。”

齐昭不解地看着她。李辄随即开口：“这样虽能知道谁出去了，可也打草惊蛇！此刻不在，也不能就说他去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哥哥，就是要打草惊蛇。要让所有人知道，谁今晚不在。”

李盏瑶解释道：我们把议和里的叛国贼称为贼大，把程英在北戎军里见到的叛国贼称为贼二。因为书信容易留下痕迹，所以要传达北戎人的要求，一定是当面最为稳妥。议和在三日后，所以今晚，贼二一定要将北戎的要求传达给贼大。贼大知道北戎要求后才能在大沥内部的讨论议和进程中加以引导。可加以引导，不代表必然能成功，会有一个上下的波动。这一点哥哥你与我说过。所以，贼大必然还要与贼二再通一下气。可如果我们今日大张旗鼓将所有人召集起来，所有人都会知道贼大不在。虽然贼大会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但一定做贼心虚，不敢再去见贼二。贼二和北戎得不得新的消息，自然会默认贼大是能促成北戎提的要求的。”

齐昭与李辄都点点头，表示认可。“可试想一下，如果在议和过程中，北戎信心满满，议和团里却有人却胡搅蛮缠，死活不同意北戎要求会发生什么情况？”

齐昭：“北戎人一定会找叛国贼讨要说法！促成议和。”

李盏瑶：“对。北戎想要就是财，我与你狼狈为奸形成勾当，你允诺我的好处却不兑现，一定要来个说法。与北戎直接联系的是贼二，贼二在背地里见不得人，议和中定然不会出面。所以，北戎人一定会想法设法直接向议和团里的叛大讨要说法，争取得到理想的议和条件。”

李辄：“我们要做的就是当场抓到北戎与贼大的私下勾当？”

李盏瑶点点头，“齐昭，你现在赶快去找程昌，让他找个借口将所有议和大臣召集起来。理由就算蹩脚也没关系，蹩脚才能让贼大更心惊胆战，以为我们就是在抓内贼！便不敢再去见贼二。你见过程昌后，再让程英来见我们账中一趟。”

李辄点点头，随即齐昭回：“是。”

齐昭出去后，李辄问：“还叫程英来作何？”

李盏瑶郑重道：“抓贼二。”

李辄心下有些恍惚。对一个、两个贼人她看得通透，毫不手软，若陈南青也涉其中，她是出于不忍自己失去左膀右臂才隐忍不发？程英很快便来了。“程英，我列了张单子，麻烦你找给我，只是切记不要让他人知道。”

“此刻就要？”

“对，越快越好。”

没一会儿，程英便将东西找来，七八种药材、火烛、清水、研钵……李盏瑶拿到东西后也不避他二人，将药材泡在水里，又从怀里取一个瓷瓶将里头的东西滴了一滴落在水中。搅了搅，原本清澈的水，立马发灰发黑，像清墨般。李辄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只见她抽了一张纸，沾着“清墨”洋洋洒洒写了满。她吹了吹未干透的纸：“做得有些急了，药材浸泡的时间不够久，这些字能显示的时间撑不了两日。”

程英问：“这是什么？”

“我通敌诱骗你父亲的“证据”。你一会儿就拿给杨一征看，但不要给他。让他先给你银两，直入军账。你再答应上告天子，并且答应不去攀扯峡山口军械破烂的事让杨一征放心。”

程英问：“为什么？”

李辄：“你若直接给他，他很可能私下吞了。这信可是能为你程家减罪的。若他付出足够重的代价，就一定会拿着信去找上面邀功回血。让你不提峡山口军械破烂的事，是让杨一征觉得自己撇去危险，放心大胆地去见身后之人。”

程英：“这是要抓杨一征背后的人？”

李盏瑶点点头。“杨一征背后之人就是一定要置姐姐于死地之人？”

李盏瑶看着程英苦笑，“不一定，抓到了才能知道。”

送走程英后，李盏瑶看了看李辄，转移话题，“哥哥不去看看，到底是谁不在议和团吗？”

“我去倒显得刻意了。”

“刻意也没什么不好的。刻意了，他才不敢再接触任何人。包括杨一征。”

李盏瑶心虚地说着，虽话没错，但目的更在让李辄快走，别揪着她问陈南青的事了。李辄何尝看不透她的心思，于是淡淡回：“也好。反正抓住杨一征背后的人，离扯出到底谁到底要杀你也不远了。”

他说得淡然，可李盏瑶还是从他话中听出几分压抑的怒气。李辄出去后，李盏瑶立刻懒散散地跌坐在椅子上。瞒不住了，她也是重生之人，从陈南青知道她插手前世峡山口战败之时起就瞒不住了。所以，陈南青才更要迫不及待，不惜手段的要置自己于死地吧……自己理解他的恐惧，他的担忧，甚至他对自己深深的怨恨……可今世，自己也有在努力成为一个良善之人，他看不到吗？乌云蔽月，夜不见星辰，遥远的都城内，陈南青空空望着无边的天好一会儿，像在默默祷告。随后，他抖了抖手上厚厚一叠的悼词，一层层放进面前的火盆里。火苗窜得很高，像拼命生长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