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居然是落荒而逃。天很快大亮了。齐昭去前方打探消息,恰巧见到程英带着人四处搜寻。程英激动地跟着齐昭来到小茅屋前,领着一群人重回了驻地。自打审问过关长平后,李盏瑶一直忧心忡忡。她的营帐一收拾出来,便借口累了躲在里头不出来。经过一场乱战,李辄有许多事都需要与程昌一一商讨,直到傍晚才得空来看她。她的帐内灰蒙蒙的,既不点灯也不开窗户。李辄坐在她的床头,问:“天星说你一天没下床,还不吃东西,病了吗?”
李盏瑶头缩在被子里,摇了摇。“你盖着被子,是在摇头还是点头?不说话我这就去请军医。”
“别,”李盏瑶露出半个头来,幽幽地看着李辄,“皇兄,我只是太累了。”
李辄也不戳破,只道:“就算是累到要睡上一整日,也该吃点东西。”
李盏瑶嗅着鲜香的味道,将整张脸露出来,惊诧问道:“你去捉鱼了?”
“打了一夜的仗,齐昭和钟侃跟着将士们都要去河里梳洗一番。我顺便让他给我带了几条小鱼回来。”
十六调侃笑道:“你还真是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我是皇子,别人笑话也不敢笑话到我面前。再说,我从不认为做东西给、亲朋好友吃是一件值得笑话的事。所以,你到底起不起来吃?”
李辄作势要端走。闻着香味,李盏瑶早就感觉饿了,急忙拉住李辄的手,“吃,当然吃了。”
“那你还不下床,等着我去喂你吗?”
李盏瑶乖乖从被子里钻出来。再坐在案前,才发现不仅有烤好的小鱼,还片好的兔肉、河蟹、红糖酥烙、鸭肉糜粥。“军中只能弄到这些。许久不进食,你不要挑嘴。”
十六努努嘴,“我也不是挑嘴的人,只是一向对食物没多大意趣,吃饭对我而言就是为保证自己活着。不过,若是碰到好吃的,还是会多吃两口的,比如皇兄亲手烤的小鱼。”
说着,便含笑拿了条烤鱼在口,浅浅咬了一口。二人认真吃饭,好似在做一件无比艰巨的事。李辄在都城里是出了名的贵公子,进食礼仪是一丝不苟,一寸不乱。简陋的军帐,活生生被他吃成宴会中的宫殿。李盏瑶本来懒散,不知不觉中一颗好胜心起来。她可是做过女帝的人!可卯着劲,表面上优雅云淡,没一会儿便腰痛脖子酸。她暗暗叫道:李盏瑶啊李盏瑶,你在这上面和他较什么劲,你做的可是说一不二的女帝,朝堂都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哪有人敢对你的礼仪指指点点?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腰一下便垮下来,像只小猫趴在案边。李辄嗤一声笑出来。“笑什么啊!”
“我还以为你在和我比,谁看上去更像一个无可挑剔的王子皇孙。”
像是小心思被人掀开还嘲笑一番,十六立刻反击道:“我才不稀罕做无可挑剔的王子皇孙。无可挑剔都是专门用来骗别人的。人就是有点不完美、小缺点、小计谋,再来带小聪明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辄忍不住笑着盯着她,打趣道:“你当是在写话本的人物吗?一点点这个,再一点点那个。”
十六白他一眼,“本来就是,若你喜欢无可挑剔的模样,怎么我每次冲你那样笑时,你怎都一脸黑地瞪着我?”
李辄将剔去刺的一整块鱼肉放到她碗里,悄然道:“我并不是讨厌你那处处都恰到好处的笑,只是我更喜欢真实的你。也希望你在我面前时,是一个真实、不需要伪装的自己。”
十六捧着肉糜粥,低着头,几乎要将脸塞到碗里,干巴巴回了声:“哦”李辄反应过来,若刚才的话放在不知道十六是假公主时没有丝毫问题,可放在彼此心知肚明却都假意无知状态下,个中语言难免被一一放大、浅尝。李辄忍不住攥住手,忽生出一股冲动。不能昭告天下,哪怕暗夜里诡行,也是知足……“十……”十六还未叫出,就听李盏瑶率先问:“那个,你、你审过杨一征或者穆潮生了吗?”
李辄无声叹了口气,“审了。”
十六已经神色如常,眨着眼问:“怎么说?”
“杨一征说是他嫉妒程家,为了立军功与北戎勾结,将罪责都拦在自己了身上。承认是自己贿赂穆潮生,让他帮自己在与北戎议和中放宽条件。穆潮生只喊冤,说自己是被杨一征带到了沟里。通敌叛国死活不认。关长平那儿,许多说辞也没有证据。所以,穆潮生估计不会被抄家灭族,不过罢官流放是免不了了。”
“他倒是会撇责任,”十六冷哼一下,又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又说,“不过,我估计呢,你把事实告诉父皇,父皇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明面上也不会昭告四野。一国太子通敌,这传出去可丢死人了是不是?”
“这我知道。不过,这样也够了。穆潮生就算荣贵妃想救他,邓决明却绝不会放过打压穆氏一族的机会。太子不仅一下失去三个帮手,还会在父皇心里失了宠信。”
李盏瑶点点头,“如此,皇兄你的胜算又多了几分。只是……”李辄问:“只是什么?”
李盏瑶看着李辄,突然压低声音,“你记得关长平说过,太子的‘以为将来’四个字吗?”
李辄点点头。“我担心太子因元气大伤,选择背水一战。”
李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十六,我也不瞒你。虽然父亲龙体康健,可我好像冥冥之中一直又感,太子有一天会那么做。甚至隐约间,我们还一直引导太子去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