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昭和张信在永宁卫留了一整天，翌日便在卫所兵的护送下继续向北。天空中飘来一层阴云，渐渐挡住上午的春光。北风呼啸，裹挟着几丝寒意。“暴大人，看来他们早有准备！”
张信骑在马上，眉头紧蹙：“那晚去围剿蒙元余孽的兵马，肯定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兵卒。”
“要不然咱们怎么会一点东西也问不出来？”
“百密终有一疏。”
暴昭却不怎么担心，而是颇为自信地道：“待你我回来时，再问一遍，就未必如这次一般了。”
“哦？”
张信眉头一挑，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暴大人的意思是……”暴昭只是轻轻一笑：“张指挥使且行且看便好。”
骑队自山岭间穿过，很快便遇到了开平卫前来接应的人马，一路毫无波澜地抵达了开平卫。开平卫全名开平五屯卫，乃北平以北，最靠近边境的卫所，同时也是规模最大的卫所，包括开平左屯卫、右屯卫、前屯卫、后屯卫、中屯卫五个部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宋忠便受朱允炆的命令，驻军在开平五个卫所之间。他手中的兵力更是不比开平五卫弱。从原属于燕王的燕山三卫加上燕山前卫，都被宋忠拉到了这里来，听从节制。此外还有原属于燕王的永清左卫、永清右卫同样也被带到了开平。“暴大人，早就盼着你来了。”
军营外，宋忠领着一干燕山三卫将领，立马等候。“宋都督。”
暴昭拱手行了一礼，瞥了一眼后方脸色不好看的将领们，随口问道：“莫非宋都督有要事想通过本官，想陛下禀报吗？”
“不是本将军，而是有别人要向陛下禀报。”
他咧嘴一笑，向后一挥手臂：“带上来！”
话毕，便有一队精锐兵马护送着一个身材中等、留着短须，着轻甲的男子从阵中走出来。暴昭和张信对视一眼，一同策马上前。“小人倪谅，见过暴钦差，见过张指挥使。”
轻甲男子倪谅跑上前跪拜，神色惶恐，不断叩首。“倪谅……”暴昭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环视一遭却发现，对面那些燕山护卫的将领们脸色更加难看，甚至后方还有人隐隐将手放到了弓箭上，满脸杀意。“你是何人？”
暴昭轻轻拢了拢颌下短须：“又有何事要禀报陛下？”
“倪谅！你可要三思后再说！”
燕山右卫中有一吊梢眼的将领策马向前走了几步，面色狠厉，声音如寒风：“陛下远在京师，但绝不会被你愚弄。若是胡乱捏造是非，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
陛下在京师，可燕王就在北平。要是乱说话，小心连北平都走不出去！倪谅当即打了个哆嗦。暴昭眉头微皱：“这位将军，是非如何，自有陛下亲自评判！难不成你还要替陛下做决定？”
“谭千户，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宋忠也策马向前一步，冷冷盯住他。那人冷哼一声，也不再回话。“保护好他。”
张信当即指挥身后的卫所兵，将倪谅团团护在内部。“说吧。”
暴昭这才将目光望回跪在地上的倪谅：“你不用怕，本官在这里，难道谁还能奈何得了你不成？”
“小人忝为燕山左护卫一百户……”倪谅哆嗦了一下，咬咬牙：“小人要举报！举报燕王谋反！”
“燕王谋反？”
暴昭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他环视一遭，没直接发问。“去营地内细细道来。”
“是，大人。”
倪谅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低着头不敢去看另一边。“且慢。”
燕山三卫中为首的将领的突然策马向前，他身形健壮，但面上却有几条皱纹，初显老态。“倪谅乃是燕山左卫的百户，暴大人要审问他，末将也在得侧旁听。”
“正因为他是燕山左卫的百户，所以你才最不能旁听。”
暴昭当然知道张玉是燕山左卫指挥佥事，要是他在旁边，倪谅岂不是更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张玉却摇摇头：“暴大人，这倪谅不过我燕山左卫中区区一百户，领百卒。”
“我随燕王征战多年，连我这样的指挥佥事都不知道燕王要造反，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却声称自己知道。”
“难不成燕王不与我密谋，却偏偏与他密谋？此乃滑天下之大稽！”
暴昭冷笑一声：“或许张大人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意说。”
“就算暴大人是皇命钦差，但也不能没有依据，就随便污蔑我。”
张玉看了他一眼，又将话题移回倪谅身上：“此人不过蚂蚁大的官，就敢攀咬朝廷藩王，离间天家骨肉亲情，可见其头生反骨，心无纲常。”
“此等大逆不道之辈，就算到京师禀明陛下，也早晚会被识破真面目，九族难存。”
他轻描淡写地道：“若暴大人不想让陛下平白生怒，遭殃及池鱼，何不将其就地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大人！钦差大人！在下不是胡乱攀咬！在下有证据！在下知道谁还参与了谋反！”
倪谅被这一番话吓得三魂出窍，哭喊着就越过一众兵马，向暴昭跑来。“站住！”
张信拔剑策马挡在暴昭身前，厉声道：“再敢上前，视同谋害朝廷钦差！”
倪谅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无妨，张指挥使。”
暴昭挺胸策马上前：“本官相信倪百户，他肯定对陛下忠心耿耿。”
“你现在就说吧，倪百户，谁还同燕王一起谋反了？”
面对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敢再拖下去了。须知夜长梦多，别看从这里到军营内只有几十步，可万一有死士行刺怎么办？“於谅！於谅也一起了！还有周铎！”
倪谅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於谅？周铎？”
暴昭都没听过这两人的名字，但也不妨碍他迅速作出决定：“宋都督，你尽快将此二人擒来！”
“本将亲自去！”
宋忠显然知道这两人，调转马头就走。“还有呢？”
暴昭死死盯着他：“倪百户，你还知道谁和燕王一起谋反？”
张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在他身后，数名将领悄悄将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一阵寒风吹过，军营前冷的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