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后，朱瞻壑起身，跟着失魂落魄的朱高煦和一直在偷偷笑的韦弦向殿外走去。一旁的朱高燧似乎害怕被算后账，没敢过来触二哥的霉头，反而是跑到了朱高炽那边。“大哥，你今天胆子也太大了。”

朱高燧压低声音，一脸佩服。“怎么了？”

朱高炽一愣，不解地看着他：“我怎么胆大了？”

“你没见咱爹的脸色？”

朱高燧也有些不解，他挠挠头跨出大殿门槛，低声道：“方才你一个劲儿地在那说，他脸色那么难看，你没看见？”

“什么？”

朱高炽刚跟着跨出门，闻言却直接傻了眼。他下意识转向一旁的张妍，试图求证结果。张妍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地点点头。她也看到了，朱高燧根本没说谎。“我还以为你要和老头子顶牛呢，没想到他直接被你气势压住，连句话都没敢说……”朱高燧还在那没心没肺地调笑，朱高炽脸都吓白了。“那……那我……”他转回身去想同朱棣解释一番，但又猛地顿住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算回去都不知从何开口。“你也别想太多。”

张妍拉住他，有些心疼地道：“既然咱爹当时没说，那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

朱高燧也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的胳膊：“你现在回去不是害我吗？”

朱高炽这才停住动作，被他拉住往外走。稍稍冷静了一会后，他心有余悸地望向朱高燧：“老三，你说爹他为啥那样？”

“这两天我哪做的不对？不该不听郭大人他们的话？”

“唉……”朱高燧看着他无奈摇摇头：“爹最后的话你到底听没听啊，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我倒是觉得是你太啰嗦了。”

“啰嗦？”

朱高炽一愣，从知道朱棣回来开始，他就预料到了早晚会有这一幕，所以费尽心思做了周全的准备，甚至还专门为此列出了要点进行背诵。没想到这却成了减分项？“你看过人家金纪善和爹汇报不？”

朱高燧向后瞥了一眼，见离开存心殿有一段距离了，便继续道：“人家从来都是挑着重要的说，其他都是‘无大事发生’。”

“哪像你一样，恨不得连流氓踹寡妇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他说一说！”

他瞄了朱高炽怔怔的脸色，又摇头道：“这种事下边的县官都要扔给典史，典史懒得管还要再扔给快班衙役。”

“咱爹可是王爷，刚打完仗回来这么累，你给他念叨这个，他能愿意听吗？”

朱高炽愣住了，思考良久后才回过神来，轻轻点头。“三弟，你说得对。”

他有些感激地望着朱高燧：“这回真是多谢你了，要是……”一旁的张妍也面带感激，这次若是没人提醒朱高炽，下次他肯定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就算这次没被朱棣训斥，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后果肯定会发酵的越来越严重。“大哥，先别着急说谢。”

朱高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也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你说就行。”

朱高炽当即道：“能帮的我肯定帮你！”

“那我就提前谢谢大哥了。”

朱高燧露出得逞的笑容……夜色漆黑，阴云遮住了繁星和七月十六的满月。宫女在前方打着灯笼，朱瞻壑被韦弦拉着手腕跟在后面，最后则是从出了存心殿就神色恹恹，不发一言的朱高煦。“打了胜仗，又出了风头不是该高兴吗？”

韦弦眉眼弯弯，对朱高煦明知故问道：“怎么这么不开心？”

“唉……”夜幕中传来一声叹息，这是心碎的声音。朱瞻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这次被强制“闭关”对朱高煦来说可不只是被限制在家里。更重要的是不能出去，和别人炫耀他的丰功伟绩了。但这也没办法，谁叫他在朱棣面前嘚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朱瞻壑也没出声安慰他，只希望他从这个不严重的后果中得到点教训，以后有点眼力劲。一行人走着走着，后面却突然有人一路小跑追上来。“长孙殿下……殿下……”一个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朱瞻壑停下脚步，他已经听出来，这是朱棣身边的宦官。“王大人？”

韦弦讶异地转过身。朱高煦则瞬间来了精神，双目圆睁地望着这宦官，以为是朱棣突然改了主意。“长孙殿下……”宦官跑的有些喘息，但很快平复下来：“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朱高煦听到不是找自己的，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你爷爷找你……”韦弦有些不解地望向朱瞻壑，有什么话刚才不说，还要现在特地来叫？难道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瞻壑挣开韦弦的手，笑着道：“爹，娘，你们先回去就行。”

说完跟着宦官一路往回返。还是存心殿，不过这次并非是灯火辉煌的正殿。侧殿狭小的书房中。朱棣一身简便松散的缁衣，除下鞋袜坐在炕头，借着金铜烛台放出的摇晃光芒，检查翻看着桌案上的文书。红框纱窗半开着，微凉的夜风拂进来，舒爽惬意。“爷爷。”

朱瞻壑很自然地脱鞋上炕，坐到了朱棣对面。“来了？”

朱棣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到了手中的文书上：“你爹怎么样，是不是挺不开心的？”

“何止是不开心，脸都耷拉老长。”

朱瞻壑在爷爷面前颇为狗腿，将亲爹卖的一干二净：“估计读书都读不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