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仿佛永不停歇，其中还夹杂着细碎的雪片。旧雪未化，又来新雪。“这雪到底下不下了……”朱能抓了一把脑门，潮乎乎的感觉让他分外难受：“要么干脆别下，要么就下大点，这毛毛雪有甚意思……”身边的亲兵嘿嘿地笑着，讲了个荤笑话：“就跟十旗的老黄一样，尿不出来，只能慢慢往外淌。”
“他那是半掩门去多了……”离得近的几个亲卫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行了，别扯淡了，都小心点。”
朱能打断了越来越不正经的聊天氛围，叮嘱道：“这白河有的地段可冻不严实，别嘚瑟着掉河里。”
几个亲兵立即严肃起来，但在心中还有有几分不以为意的。大家在北平待了这么多年，区区一条白河，哪里冰厚哪里冰薄还不知道吗？只是他们现在是出来过河侦察敌情的，更应当时刻警惕，而不是闲聊，因此也顺势闭上了嘴。“虽说南军驻扎在郑村坝，但他们也肯定派人出来打探消息了，要是碰着了可别跟他们客气。”
朱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们人少就打，人多就跑。”
亲兵们齐齐点头，随后分散成数队，在细碎的雪中向西行去……双方的探子你来我往，丝毫不影响两边大军坚定不移地踏步向前。朱棣亲率中军，已经来到了白河边，大军放缓前进速度，通过一处冰层厚实的浅水区渡河。“王爷，方才前方探马传讯回来，南军已派出万余兵马，由一个陈姓将领带着，已向咱们这边赶来。”
探子只能看见将领姓氏的旗帜，就算用望远镜看见了对方相貌，大概率也认不得这人是谁。朱棣遥望向西，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风雪，看见了规模广阔的南军大营。“分批过河，时刻警戒。”
朱棣下令后一拉缰绳，率先领兵过河。大河颇宽，先头兵马过去后，立即警戒起来，再次散出探子，以免渡河过程中敌军突然赶到，被半渡而击。这块河面虽然结了冰，但也并不代表就能在上面肆无忌惮地作战，其实还是有冰破的危险。况且冰面很滑，一旦被袭击，必将完全处于被动。只是朱棣的担心属于多余，数个时辰过去，直到所有兵马尽数过河，他们也没遇到南军来袭。“王爷！”
大军正待继续前行，便有探子跑了回来，朱棣定睛望去，正是朱能的亲兵。“发现南军踪迹！”
探马大口喘着气，指着北方道：“那姓陈的南军将领就在北边，带着人快过河了！”
“过河？”
朱棣目光一闪：“他们没发现我们？”
“好像没有。”
探马道：“他们正要渡河往东，朱指挥正领人远远盯着他们！”
“好！”
朱棣点点头，面上欣然，南军渡河往东，大概就是想迎击他们。此时突袭，便可趁半渡而击渡河的南军，必可令其大败！“王爷……”张玉、丘福等将领策马上前，目光微闪，也都察觉到了其中的战机。“丘福！朱荣！”
“末将在。”
朱棣沉声喝道：“你二人点齐兵马，立即随我突袭南军！”
“张玉！陈亨！”
“末将在。”
“本王走后，你二人暂领全军，在此地稍驻，若遇敌军，坚守即可。”
“是，王爷！”
张玉与陈亨立即领命。朱棣则领着近两万骑兵，很快消失在雪地中。张玉继续撒出大量探马的同时，又令人在营地外搭建下简易的防御工事，以免万一遇敌，仓促下什么也来不及做。……雪花飘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结冰的河面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人踩马踏之下，又很快变成黑色的污泥、污冰。“都督，要不要再遣一批探马？”
一旁副将试探地望着陈晖，他们前前后后已经派出了数批探马，但直到现在还未发现燕军的踪迹。“按理说他们也快到了……”陈晖望着东北方向，眉头紧皱，难不成燕军脚程受积雪拖延，还未抵达这附近？“不用再探了。”
他摇摇头：“再继续派人，视线也要受大雪所阻，况且如今派出去的人手已经够多了。”
“是，都督。”
副将不再多言。“先过了河再说。”
陈晖拉住马缰转身，望着后方正在缓缓过河的大队兵马，目中透着几分担忧。“这雪也未必是坏事，咱们的探马不好看见南军，他们应当也看不见咱们。”
片刻后，陈晖自我安慰似地转过头，哝咕了一声。“是极，是极……”周围将领们一致认可：“咱们被这雪困扰，南军也肯定不好过！”
……“王爷，这雪下的极妙！”
一座不起眼的土丘后方，朱能面上带着兴奋，小跑着来到朱棣面前：“南军就像睁眼瞎一般，咱们摸到这边来了，他们还不知道。”
“可不是他们睁眼瞎。”
朱棣笑着从腰间取出望远镜，用手拂去了镜筒外侧的一层积雪，放到眼前：“是咱们的眼太亮了。”
“王爷所言极是。”
朱能干笑两声：“也是仰赖这望远镜，否则末将麾下人马发现这些南军的时候，就得叫他们也看见了。现在末将也不可能这么安稳地盯着他们。”
“这东西实在太厉害了。”
朱棣遥遥望着冰面上密密麻麻的南军，雪花虽细密，但也不能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丘福、朱荣二人同样以望远镜向远处河面上望去。后者原为大宁前卫指挥，如今还是头一次见望远镜这种东西，眼珠瞪的溜圆，嘴都震惊的合不上。朱棣观察了一会敌情，轻声道：“南军正渡河，我可半渡击之。”
“就是不知那姓陈的南军将领知不知道这白河上的情况。”
“王爷指的是……”朱能神情一动：“击破他们脚下的冰层，让他们落入河中？”
“不错。”
朱棣轻轻点头，面露思索，显然已经在构思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