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晖望着茫茫天色，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要是一头撞到燕宁兵马的主力，他这一万来号人肯定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李景隆派他来的目的是应对燕贼的前军，暂缓燕贼脚步的同时，给后方的大军一个准信，免得双方碰面的毫无准备。但在这种雪花茫茫的天气中，撞上前军还是撞上主力，当真不是他能说了算了的。所以现在陈晖的心情很复杂，就如待字闺中的小姑娘，燕宁联军就是情郎。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南军士卒们走在冰面上，时有一阵冷风吹来，便有不少人下意识紧紧衣服。大多数人都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漏出两只眼睛在外。剩下没裹住头的士卒大多都冻的脸上通红，干裂生皴，尤其鼻头是重灾区。“都走快点，别磨蹭。”

有总旗在不停催促：“你们走的越慢就越冷！跑起来就不冷了……”只可惜无人听他的话，北上以来他们已经跑了无数天，有些人还跑着跑着就没了。如今南军的士卒们已经提不起任何激情来了，大家只想回家过年。就算回不去家，也得赶紧离开这冻死人的破地方。“停！”

麻木的士卒们突然被叫住，队伍中的总旗竖起耳朵，警觉地左右张望起来：“什么声？”

不只是他，附近不少人都抬起了头，仔细听。在嘈杂的马蹄、喘息、风声等组成的行军声之外，还有隆隆声。似乎是……有兵马正在行军？“停下！都停下！”

陈晖立即意识到了怎么回事，脸色涨红地大喝：“快下拒马！”

地面震颤！这是骑兵冲锋的声音！只不过地上都是积雪，直到对方冲近了，他们才听到声音。一线黑潮已经从南边涌过来，迅速淹没了天地间的白。此刻再跑已经来不及了，不可能有什么跑得过全速冲锋的骑兵，而且他们的大部分兵马还是在光滑的冰面上。南军在外围放下了七零八落的拒马，还有不少人在慌乱中滑倒在冰面上，一万多南军宛若惊弓之鸟，乱成一团。“莫要慌乱，燕贼兵马不多！”

虽然还下着雪，但陈晖还是通过大南燕军冲锋扬起的碎雪规模，大致判断出了他们的人数。“燕贼兵马不及我等一半，原地迎敌！随本都督杀贼！”

陈晖虽然不知道为何燕军区区五六千的兵马就敢冲击他们，但他也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只要击溃了这股自大的南军，还愁找不到南军主力的动向吗？当然，找到了并不代表他要迎头冲上去，而是终于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去复命了。有这五千多的战绩在，怎么看都是得胜而归。“随本都督杀敌，凯旋回营！”

不得不说，陈晖还是很懂士卒们的心思。大家对杀敌可能没兴趣，但对回营绝对有兴趣。这么冷的天谁也不会想在外面喝雪花。本已有溃散之势的南军重提士气，架好拒马，结阵准备迎敌。骑兵冲锋飞快，上一刻好似还在远处，但眨几下眼的功夫就来到了近前。“杀！”

领头的燕军将领陈晖并不认识，对方的骑兵冲势汹汹，直接兜着南军的屁股杀去！不成规模的拒马就如大浪下的一块块卵石，直接被冲的无影无踪！南军还留在岸上的兵马瞬间被冲的不成样子，死伤甚多，即便还没死的也像被赶猪一样赶上了冰面。陈晖见此不惊反喜！骑兵最可怕的无非是他们冲锋的势头，如今势头耗尽，自家在河上的主力却毫发无损，仅仅是岸上的后军有些损失。“贼军势尽！”

不只陈晖，其他将领也看出了关键，立即带人冲上去迎击燕军。说是冲上去，但其实就是快走，而且还全是步兵。冰面上人根本跑不起来，更别说马了。这也是陈晖信心十足的原因，燕军来的都是骑兵！“杀！”

两军在河沿处短兵相接，杀的无比惨烈。士气高昂的燕军战斗力虽高上一筹，但南军毕竟有人数优势。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下，燕军很快开始向岸上败退。陈晖坐镇中军，一边通过旗语指挥手下的各处将领进攻，一边为顺利的战况而欣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接下来再打一会，这些燕军应当就会意识到他们不是对手，转身逃窜。然后再令人上岸策马追杀，也不必深追，多捉几个俘虏就能回营了。就在陈晖构想着怎么同李景隆报功之时，地面再次传来隆隆声。陈晖下意识转头望去，瞳孔却一缩：“怎么又来了一队燕军？”

而且这批人马也不少，看着规模……陈晖眯着眼睛判断了一会，约莫对方可能有三四千人左右。但燕军的战斗力毕竟比南军强，这些人再加上奋战中五千燕军，说不定就能压下他们了。陈晖心中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面上依然十分放松。“我等据河而守，已立于不败之地！”

“燕军的骑兵不敢上来！”

虽然未虑胜、先虑后路有点丢人，但周遭的将领和士卒们确实吃这一套。一听这些大家心里就有底了，刚出现了一丝乱象的阵型立刻回归稳定。“速战速决！速战速决！”

陈晖高呼着速战速决，但现实却非常骨感。人家是骑兵，就算打不过他们也能撤。只是稍微一拉扯，后方的援兵就赶到了。燕军的攻势再次猛烈起来，陈晖的兵马又被赶回了河上。只是冰面实在不利于骑兵作战，对方在靠近河岸的冰面上急的团团转，活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就是不敢深入。陈晖本来还在担忧他们又什么阴谋诡计，但见了这一幕后突然笑了。提心吊胆、怕被追杀的南军士卒们也放下了心。在陈晖的指挥下，南军再次迎了上去，然后不出意料地再被燕军打退。但这次他们就丝毫不慌了，南军甚至还有空稍做喘息，调度兵马，再度迎上去，然后就是再被打退。将领们看着燕骑在河边急的打转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陈晖却越觉得不对劲。“速战速决，燕军肯定早就叫援兵了！”

别看现在还能坚持，可万一燕军再来一波兵马呢？“都督，他们有援军，难道咱们就没有？”

“一开始散出去的那些探马见这边作战，肯定早就回营汇报公爷了……”将领们七嘴八舌。陈晖冷笑一声，暗道汇报了又如何？他李景隆会大雪天的出来救你吗？顶多派个人出来，而且肯定不会带太多兵马。因为不能被敌人围点打援，而且损失太多人手也会影响之后的决战。一想到李景隆的性格，陈晖就心中发慌。不行，不能再拖了！必须赶紧摆脱这些燕军！正待陈晖即将下令之时，后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陈晖心中的那根弦猛然绷起来，转头望去。近万燕骑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直到实在藏不下去了，才开始全力冲锋！一直领兵纠缠南军的朱能见此冷冷一笑。我在等援军，你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