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口种了一大片不会长籽只会开花的向日葵。

也许是海拔高些的原因，老家的向日葵十月份才开花。总是一夜之间就全都开花了，金灿灿的，让人看着心情就好。

金色也许是农村人最喜欢的颜色，金色的稻田代表着丰收，金色的太阳是一切粮食的来源，于是金色的花似乎也代表着一种美好。

我出生的时候也正赶上门前那畦向日葵的花季，于是外公给我取名叫向阳。我们方言叫向日葵也作向阳花。

外公说他很爱看我笑，我笑起来让人心坎里也美滋滋的，像向阳花一样。

听说妈妈刚生下我的时候，爸爸见是个女儿，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爸爸在外有了另外的妻子，这段试图用孩子绑架的关系，也因为我没多长个东西而彻底分崩瓦解。

妈妈只好带着我回了外公外婆家，刚过了月子眼见着精气神渐渐好了，外公外婆刚放下了点心，妈妈却在一个深夜悄悄地走了。外公外婆联系了她的所有好友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外婆说我那天足足哭了几个小时，嗓子都哭哑了也不停。于是外婆跟外公说，这闺女以后长大肯定有大出息。

外公和外婆于是用羊奶、米浆、奶粉各种能买到的奶将我养大了。

长大后，每每想象两个老人是如何手忙脚乱地为一个小婴孩的喜怒哀乐忙活，便觉得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我的爸爸偶尔会良心发现，想起来有我这个女儿，来住几天。

外公外婆总是抱着劝和不劝分的心态对他奉为座上宾，话里话外都要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留几日，为万一女儿和他还有和好的可能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爸面对我的时候好像一个自己也不免沉浸其中的演员，有时哄哄我逗逗我，抱着我说一些自欺欺人的话。

妈妈在过年几天也会回来。在外公外婆的长期洗脑下，我知道妈妈过得也不容易，对于这个一年也见不着几次面的妈妈居然有着很深的感情。

妈妈回家过年时总是穿得很时髦。回家也是大包小包的礼物，给我买的衣服有时大有时小，住在家里也只是每天窝在床上，跟外公外婆说不了两句就要开始吵起来。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住不到十天，妈妈就走了。走时颇有些不舍，还掉了几滴眼泪，活脱脱是元春省亲要回程时的模样。

外婆问我妈妈走了我为什么不哭，我有你们就够了也许是个更好的满分答案，可我面对着最爱的人也不愿意流露出自己的儿女情长。我只是说，我哭不出来。

外婆只好心疼地抱着我，外婆抱着我的臂膀也有着农村人该有的力气，但我不愿意提醒她轻点，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她的怀抱总是很温暖。

农村事少的月份街坊邻居便聊些闲话家常。

一个老太太便常来家里串门，当话头到了：“我这个人说话就是不好听，这么说不怕你厌我。”

我总是忍不住皱皱眉头，大概知道了后面的话，果然，那老太太便开始说道：“小云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个小女子一直在外面闯荡也不是个事，还是跟庆国把婚复了，带着娃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里，便看了我一眼，感叹道：“可惜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当初庆国也不至于非离不可。”

外公上山干活去了，外婆笑道：“姑娘也好。是她爸现在还不懂女儿的好，将来老了就懂了，阳阳懂事，将来我们全家都要跟着她享福的。”

外公外婆总是不吝啬对我未来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信任，这种期望并没有道德绑架式的讨厌，反而让人听了暖洋洋的。但外婆说错了的一点是我跟我爸的关系只会点到为止，并不会如她所愿做一个以德报怨的孝女。

外公外婆总是好得有些让人无语，对于伤害自己女儿的人还能报以笑容。

那老太太又问我道：“你爸还管你吗？”

我白了她一眼，并不打算搭理她。

也许是我那白的一眼不够明显，那老太太找了个没趣儿，反而把话锋对准了我说道：“你也要没事就跟你妈说啊，孩子有时候能成很多事的。那村头的罗二，也是给他儿子娶了个后妈，问他再要个弟弟还是妹妹，你猜那孩子怎么说，他说，我才不要弟弟妹妹。大家都当他说笑话呢，后来那孩子还真是说到做到，他后妈刚怀上没几个月就从后面给人一推，孩子可不就没了嘛。”

那老太太话语里满是对那孩子的赞扬。我心道，不说后妈做了什么就完全挑拨人家孩子，这孩子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大概也是少不了这几位的挑拨离间。

待那老太太走了，外婆便说我道：“刚刚别人问你你怎么不答话呢？”

我无所谓地说道：“不想答。”

外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样别人会说你没有教养的，会在背后骂你是个哑巴。”

我不明白这些虚与委蛇，别人指桑骂槐还要笑嘻嘻地反击，反击得越是绵里藏针越看不出来恶意又越有攻击性越是得意。

外公回来，外婆看出来我的不服输，便将白天的事给外公说了。

外公也觉得我做的不对，但外公只是笑着朝我招了招手，我走向外公，外公将我抱在他的腿上，温柔地说道：“这样没有礼貌，别人问话要回答，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外公又说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不关阳阳的事，外公外婆永远都爱阳阳。”

我听了这话，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含着泪使劲点头。

偶尔一次还没来得及推开厨房的门，在门外听到外公对外婆说：“你以后少跟那几个婆娘提小云的事，阳阳虽然小但她什么都懂。”

外婆的声音伴随着切菜的声音：“你今天也不该那么说，不让她跟小云亲近点怎么办，咱们两个迟早要走的，她妈不疼她还有谁疼她。”

伴随着打火的声音响起，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了，我坐回了客厅继续看起了电视，假装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