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进去,就发现桌子上摆着两个茶缸,里面的茶水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一看就是才刚泡好的。看来,杨庆丰早就算准了,他们最后一定会过来的,甚至连时间都掐得刚刚好。他坐在那里等着他们,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杨庆丰其实并不是很适合做生意,因为他是那种一门心思扑在技术上的人,非常厌烦生意场上的那些尔虞我诈弯弯绕绕。当初,他明明在国营钢铁厂已经做到了车间主任,可以说前途一片大好。可他却因为和领导在很多问题上的意见不合,对他们的很多行为实在是看不惯,一怒之下才递了辞职信。他这样的技术型人才其实属实不多,钢铁厂自然是舍不得放人的,刚开始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杨庆丰实在没有办法,才成立了这个工厂,挂靠钢铁厂之下,给钢铁厂提供一些技术支持。而且当时他也没想太多,大笔一挥,直接和钢铁厂签下了自负盈亏的合同。刀具厂虽然一共只有30来名员工,但都是当初因为信任他,才跟着他一块过来的。这些人从他自立门户就跟着他,可以说都是肱股之臣。如今厂子突然遭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如果他再不想办法签下订单,下月的工资恐怕真的会出现问题。为此,杨庆丰急得满嘴都是大火泡,已经连着好几宿睡不着觉了。别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但这帮兄弟,他不能不管。这些人大多数都拖家带口的,真要是发不出工资,他们要怎么活。为此,他昨天甚至放下了自己的面子,去找了钢铁厂的厂长,希望他能在这个危难时刻帮他们一把。这对于杨庆丰这种心高气傲,性子耿直的人来说,简直比让他去死都难。但是,厂长那边有心想杀杀杨庆丰的锐气,直接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把当初的合同摆在了他面前。“庆丰,不是我说你,当时你成立这个刀具厂的时候,我就不是很看好。”
“生意场,哪有这么简单啊。你一个专门搞技术的人,销售运营也好,市场经济也罢,你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嘛。”
“现在改革开放了,你以为只要你生产的刀具质量够好,那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告诉你,才不是那么回事呢,这里面的水啊,深着呢!”
杨庆丰这一趟,非但没有得到对方的支援和帮助,反倒被人家踩在脚下,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他心里头堵得不行,在回来的路上,他冲着路边的墙狠狠地锤了几拳。直到鲜血顺着指缝流到了地上,他这口气才算是泄了下去。早上开会的时候,他就听到有工人在那小声议论,说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把价格降下来。降低品质,去跟国威机械厂打价格战。他们厂背靠着钢铁厂,在原材料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如果那么做的话,国威机械厂是绝对耗不过他们的。其实这一点,杨庆丰自然比谁都更清楚。只要他肯降低品质,他能用价格压死国威机械厂。但是,他自己本身就是农民出身,所以,他深知农民们有多艰难。农业器具的发明,本就是为农业生产而服务的,目标应该是先进、实用才对。粗制滥造的东西非但不能减轻农民的负担,反倒只会徒增他们的消耗。就拿镰刀来说吧,如果用料不足,生产出来的镰刀硬度不够,用不了几天就卷口了。甚至还不如自己烧铁打磨出来的好用,那买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让他昧着良心跟国威机械厂那群人做一样的勾当,他杨庆丰绝对做不到!这是他的底线,也是做人该有的气节。他现在还摸不准今天过来的这两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应该不会是农技站的站长,毕竟看起来太年轻了。他显得非常谨慎,没有急着开口,不想轻易被人套了底。不过,能有耐心在自己厂子里参观上两三个小时的人,倒是真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