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国也很镇定：“我还真不知道，老杜，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吧？你让我打听第一轮的最低价，我帮你打听了，也给你暗示了第二轮怎么降价，你们不是中标了吗？”

“中标？你管这也叫中标？”

杜涛冷笑一声：“那老王......王总，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鑫洪源发货之后，联合世纪公司就解散了？凌雅也联系不上了呢？我们1200万的尾款，应该找谁要呢？”

“老杜，这不合规矩。”

对方这么问，王立国还真不怕，甚至还有心思喝了一口酒。

“我拿你3万块钱，当然只做3万块钱的事，3万，只能帮你们中标，至于中标之后的事，那已经超出我们合作的范围了。”

杜涛有点懵，他居然被王立国说服了，想了半天，憋出第二个问题：“你帮我们，是不是凌雅指使的？故意钓我们的鱼。”

“那不可能，我帮你们，是冒了风险的，我做人有自己的原则，拿别人的钱，就一定要做事，钓鱼不是我的专业领域。”

王立国说得义正词严。

杜涛看了看外面，太阳已经落山，天已经暗下来了，杜涛逐渐失去耐心，突然站起来指着王立国：“你给凌雅打电话，约她出来。”

王立国不慌不忙又吃了一块猪头肉：“没用，她下午离开公司后，公司就没人能联系上她。”

“你用元机请求链接，就说有急事找她。”

杜涛提出备份解决方案。

“我的元机是第一代芯片，只有接口，没有无线功能。”

王立国无辜地看着杜涛，一副我就是耍你，可是你找不到证据的表情。

“妈的，你倒推得干干净净。”

杜涛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黑影突然忍不住了，抓起猪头肉袋子扔在王立国脸上。

袋子贴在脸上，肉倒是已经不多了，稀稀拉拉掉在身上，不过袋子里的油汤却呼了一脸，又顺着脸颊小溪似的流到衣服上。

王立国也不生气，也不擦脸，只是小心地捡起肉片，又一片一片装回袋子，然后把袋子放回桌子上。

“老肖老肖，先别急，老王是懂道理的。”

杜涛喝止了老肖，又扭头对王立国提出了最后的底线：“老王，无论如何，那3万块钱你该还我吧，那是我私人垫付的。”

“来不及了，我已经转给我妈了。”

王立国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有母亲，还有一个弟弟，他们好像跟王立国的电子钱包有量子纠缠似的，只要王立国有点钱，家里准得出点事，而解决事情的代价，刚好跟他钱包的余额相等。要不是今天找刘建借了三千块钱，这个月的生活都成问题。

“啪”

老肖毫不犹豫，抬手便给王立国一耳光，王立国耳朵嗡嗡直响，似乎元机芯片都松动了。

“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你要是找不到凌雅，老子弄死你。”

老肖很直接，不像杜涛那么拖泥带水。

王立国面无表情，在凳子上坐的很稳，居然又喝了一口酒：“弄死我可以，别弄我的钱就行。”

“你他妈......”

老肖见王立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感觉受到极大的羞辱，举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王立国，这么节约吗？大晚上的不开灯。”

门外传来开玩笑的声音，随即人影一闪，刘建走进房间，顺手按下门边的开关，房间突然变亮，老肖挥舞拳头的样子，让画面显得很狰狞。

刘建愣在门口，突然大喝一声：“干什么？你们。”

刘建从小身上就有一股正义感，虽然神经系统有疾病，不能移植元机芯片，只能在传统学校学习，但是极其刻苦勤奋，从小就立志要当兵。

到参军的年龄，军用元机刚好开始普及，好在并没有强制执行，刘建以十分优异的成绩通过考核，并在新兵训练结束后被分配到特战部队。

因为没有元机芯片，退伍后也只能从事比较简单的工作，比如保安。

昏黄的灯光下，刘建气势凛然，老肖被镇住了，悻悻然看了一眼刘建，慢慢放下拳头。杜涛有点尴尬，从床边站起来看着刘建，张了张嘴想打招呼，又不敢上前。

“老刘，来来，坐，一起闹两口。”

王立国没学过冲突管理，但是本能告诉他这事儿不能闹大。也不管房中有没有条件，开口就招呼刘建坐，又指了指杜涛。

“老杜你应该认识吧，上午谈判来过公司的，我们以前就认识，他今天过来找我借钱，哎，老杜，你他妈看我像有钱人吗？还找我借钱，怎么想的？”

刘建虽然不信，但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闹事的人，便求证地看着杜涛和老肖。

杜涛反应很快，向老肖使了个眼色，二人就一起向门边走去。

杜涛边走边借坡下驴：“老王，没钱就算了，我们改天再来吧，记住老肖的话，我们说话算数的。”

说完，杜涛和老肖一前一后走出房间，路过刘建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向刘建点头笑了笑。

刘建目送二人走出房门，才向王立国身边走去，边走边问王立国：“说话算数，什么意思？”

走到王立国旁边，才发现他脸上身上的油渍，刘建惊讶不已：“王立国，你究竟是吃肉，还是在拱肉啊？”

王立国从始至终没有离开凳子，他怕一抬屁股，凳子就散架了，刘建的问题他一个也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

刘建在房间里也没找到凳子，只好走到床边坐下，对王立国的问题很不屑：“公司解散了，你不找工作吗？”

“歇两天再说吧，也不是揭不开锅了，好歹也拿了四个月工资，怎么着不能坚持几天啊？你也太积极了。”

王立国不太积极。

刘建却很认真：“刚好有一个面试的机会，你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王立国犹豫了两秒：“既然有机会，那去试试呗。”

停了一下，刘建又问：“有方行远的消息吗？我联系不上他，你要是能联系上他，也问问他去不去？”

“他？”

提到方行远，王立国连脚后跟都充满鄙视。

“他比老子还能摸鱼，我上哪里去联系他？哎，刘......队，他今天真的帮凌总保养车子去了吗？你就没问问凌总？”

“去了，当然去了，你还关心这个，心够宽的。”

刘建当然知道方行远并没有去保养车子，但这明显是他和凌雅之间的秘密，既然凌雅不愿意说，刘建当然要替领导保密。

作为一名优秀的保安，这点职业素养刘建还是有的。

想了想，刘建又加了一句：“老方不是一般人，你别小瞧他。”

“他？不是一般人。”

王立国翻了个白眼，又打了个酒嗝：“你怎么知道？”

“直觉！”

刘建轻轻说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跟王立国讨论这些，纯粹是浪费口水，便站起来准备告辞：“联系不上就算了吧，面试的地方我随后发你手机上。”

见刘建要走，王立国也站起来，又紧张地向后看了看，还好，凳子没散架。

“等一下，我收拾收拾，陪你下去。”

王立国开始收拾桌子。

刘建很奇怪：“你下去干什么？送我？这不是你风格啊，王立国”

王立国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边走边换衣服，嘴里解释道：“晚上没尽兴，下去找个馆子陪你喝两杯。”

“我从不喝酒，你不必破费。”

刘建的拒绝很干脆，心中却有一丝小温暖。

“想什么呢？老刘。”

王立国把一件破旧的T恤套在头上，语气很随意：“你空手来看我，不请我喝顿酒你好意思？你不喝没关系，看着我喝也行。”

刘建起初以为听错了，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王立国，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走啊！”

王立国见刘建发愣，有点不太耐烦，便推了一下。

......

......

方行远此刻正在街上闲逛，刘建和王立国急着找工作，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原因很简单——他不缺钱。

这个时代，没有元机的人很难找到高端的工作，自然也很难挣钱，可是方行远却惊讶地发现，虽然挣钱很难，可是骗钱却很容易。

这个时代的人对AI和元机有一种沉浸式的信任，只要是AI推送到元机的信息，几乎从不质疑，方行远因此发现了巨大的商机，事实证明，只要你跟99%的人思路不一样，在哪个时代你都活该发财。

他来这个时代有半年时间了，从最开始几百、几千地骗，解决生存问题，到后来一次不骗几十万，完全没有成就感。

当然，行骗的职业壁垒，就是行骗的对象，必须是一些被骗之后，还不敢报警的人。

凌雅和金戈是他在元宇宙认识的朋友，三个人用一个月时间，简单做了一个局，几百万就到手了。

当然，还没有形成闭环，还有些后续的尾巴要解决，不过方行远认为那都不是事儿。

对方行远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办法把钱转给2023年的上官琳达，他找过上官开户的银行，可是对方根本查不到这个人。

一路闲庭信步，不知不觉又来到七方大厦外面的街上，方行远停住脚步，看着街上霓虹闪烁，马路上车来车往，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来到这个地方。

方行远长出一口气，停在人行道前面，抬腕看表，晚上9：07。

他清晰地记得，22年前，2023年3月9日，星期四，就是这个人行道，自己就是在这里被撞死的，或者说，在这里被撞到22年后的。

他非常奇怪，甚至很恐惧，为什么22年前的记忆还会如此清晰，像存在硬盘里的视频似的。

2023年发生了许多大事，世界格局开始有一些微妙的改变。方行远对时事不太关心，他只记得这一年出了一款AI聊天软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他记得是快下班的时间，老板刘军把自己叫到办公室，方行远至今还记得刘军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刘军说话毫无转圜的余地。

“行远，你部门大部分工作AI都可以代替，所以，公司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裁掉一半的人，要么全员减薪，总之，你们的成本不能超过AI。”

方行远是公司销售部经理，他根本不相信AI可以替代销售的工作，这只不过是老板找的借口，想降低人力成本而已。

方行远的部门新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外地的，薪水本来就不高，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所以，老板。”

方行远并不想反驳，只是反问了一句：“AI的作用之一，就是封死了人工成本的天花板是吗？凡是使用成本高过AI的人力，都会被淘汰是吗？”

刘军双手一摊，露出标志性的尬笑：“我也没有办法，行远，科技在进步，时代在发展，凡是没有职业壁垒的人，都必须为技术创新买单，不是吗？”

靠！

AI的第一个价值，居然是被老板用来贩卖焦虑，方行远严重怀疑，AI，其实是资本的骗局，目的就是用来压榨打工人生存空间的。

“好吧，老板，我跟兄弟们再聊聊。”

方行远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便转身往外走。

“尽快吧，我下个月去霸国呆半年，走之前必须把方案定下来。”

身后传来刘军无所谓的声音：“老方，你如果觉得为难，嗯.......你知道，想干的人有的是。”

方行远没有理会刘军，只是大步走出办公室，招呼部门的兄弟们开会。

因为开会时间比较长，方行远走出七方大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跟现在一样，霓虹闪烁，人来人往。

天空下着下雨，凉丝丝的，空气很湿润，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令人神清气爽。

方行远心情很焦虑，又着急回家，便特意看了看表，9：07，然后跟着人群走到人行横线前，站着等绿灯，又抬起头仰望星空，任凭雨丝滴在发烫的脸上，无比舒爽。

一辆商务车闪着大灯，飞快地驶过来，准备抢黄灯，飞驰的车轮溅起一片水花。

“他妈的，投胎啊！”

方行远刚骂了一句，便感觉背后有人猛地推了一下自己，一道刺眼的白光迅速逼近，方行远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随即就感受到了剧烈地撞击，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一句短促却无比清晰的女声。

“快！快！”

眼前一片亮光闪过，方行远吓了一跳，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七方大厦外墙的大屏上，正在播报新闻：东渡防卫大臣病情加重，症状奇特，病因不明，引起多国医学界高度关注。

方行远对这类新闻毫无兴趣，便叹了口气，转身往大厦里面走去，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来回忆过去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七方大厦九楼，方行远走出电梯，非常熟练地右转，穿过一个很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餐饮区，便来到一个溜冰场，溜冰场对面有一组自动扶梯，方行远左右看了看，便踏上扶梯。

凭感觉，方行远知道扶梯将他带到了一个夹层，幽暗的灯光下，走下扶梯便看见几个蓝幽幽的大字：二进制元宇宙体验中心。

这里，就是方行远今天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