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你......”

柳生云舒走进大厅，看见伊芙琳的时候，心中其实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温馨。伊芙琳英姿飒爽的样子，令他很着迷。自己今天立了大功，他期待伊芙琳给自己一个热烈的拥抱，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泰勒.沃伦打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特别难为情，因为打耳光在东渡是一种文化，做错了事、甚至没做错事，被上级打耳光都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止一次打过下级特工。可是被自己爱慕的人打，而且当着这么多人，让他觉得完全不可以接受。

柳生云舒委屈、愤怒、扭曲，情绪被压抑到极点，想找地方发泄，但是大厅里如此严肃，安德烈一脸冷漠，他也只好压抑自己的情绪，无可奈何地看着伊芙琳。

“愚蠢！”

伊芙琳冷冷地看着柳生云舒，无情地训斥：“当他们把电脑给你的时候，已经说明那肯定是假的，你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放弃电脑，坚决抓人。这么简单的把戏，安德烈长官一眼就看穿了，你却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跑了，还让安德烈长官也被羞辱了一次。”

“假的？”

柳生云舒喃喃重复了一句，似乎不太相信，便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表情冷漠，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东乡智。

东乡智却看着柳生云舒，眼中充满了嘲讽和居高临下的蔑视。

柳生云舒掏出电脑，开始仔细研究。

“东乡先生，请继续我们的谈话。”

安德烈看着东乡智，重新坐直身子，语气很正式：“正如我前面所说，我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拜访东乡先生。但是东乡先生的重铸计划，是对贵国基因主权的极度伤害，所以......”

“很抱歉，安德烈先生。”

东乡智打断安德烈：“没有以正式的茶道招待安德烈先生，我很抱歉，但是我们的基因主权，跟安德烈先生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是盟友，东乡先生。”

“安德烈先生的所作所为，难道是盟友之间的正常行为吗？冈本川，森田茂，他们难道不是贵国的盟友吗？”

安德烈有点惊讶地看着东乡智，想不到这个瘦弱的老头，居然如此倔强。

“东乡先生。”

片刻之后，安德烈笑了：“我们是从实力的角度出发，来跟你谈话的，我知道东乡先生在东渡是有一些实力的，不过在国家实力面前，那叫以卵击石，懂吗？东乡先生，以卵击石。”

东乡智沉默了，垂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茶几，眼中似乎升起了一团迷雾，美津子及时向他递上热毛巾，却被他挥手打掉了。

“东乡先生，请对女士多一些耐心。”

安德烈愉快地提醒东乡智，他很确信东乡智的心态正在慢慢崩溃。

伊芙琳一脸崇拜地看着安德烈，看着他一点一点瓦解东乡智的意志。

“好吧，需要我做什么？”

许久，东乡智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安德烈。

“很好。”

安德烈稍微提高了声音：“这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事已至此，数据也拿不回来了，希望东乡先生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一个声明，就说龙国以卑劣的手段盗取基因数据，用以不可告人的目的，应该予以最强烈的谴责，东乡先生，可以吗？”

安德烈说完，便期待地看着东乡智，东乡智低头不语，默默看着茶几上的花纹。

伊芙琳似乎站累了，便走到安德烈身边坐下，随即饶有兴致地看着川岛直男和小松健次郎，二人都茫然都看着东乡智。

伊芙琳又看着美津子，美津子穿着和服，看上去美极了，只是手里拿着毛巾，有点不知所措，伊芙琳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回头看东乡智。

东乡智收回目光，抬头看着安德烈，轻轻回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柳生云舒。”

“啪”

一声手枪扳机被扣动的声音，一粒子弹高速射向东乡智。

柳生云舒已经检查完电脑，才发现不过是一款普通的笔记本电脑，愤怒、自责、屈辱、后悔，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便听到东乡智那句：“对不起，我不是柳生云舒。”

柳生云舒瞬间失去理智，本能地掏出电磁手枪，对着东乡智白花花的脑袋便扣动了扳机。

川岛直男坐在柳生对面，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便看见眼前人影一闪，美津子已经将东乡智扑在了怀里。

“噗”

子弹射入美津子后背，美津子像一团锦被似的，倒在东乡智怀里，鲜血染红了东乡智的衣襟。

“总裁......先生”

美津子躺在东乡智怀里，羞涩地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凝脂一般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失去光泽。

“美津子小姐！”

川岛直男终于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便扑向美津子，小松健次郎也迅速回头，像狼一样嚎叫了一声，便将柳生云舒扑倒在地上，但是很快就被两名陆战队士兵拉开了。

“柳生科长累了，送他回去休息。”

安德烈冷冷地命令门口的特工，随即也转身看着川岛直男，川岛直男正在摸美津子的脉搏。

“总裁......”

川岛收回手，声音哽咽，看着东乡智：“美津子小姐，去了。”

东乡智双手抱着美津子，已经感觉到美津子温润的身体正在逐渐冷却，他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似的，只是浑浊的眼中，慢慢滚落两滴泪水。

“东乡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不过......”

安德烈也被着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便站起来，对着东乡智略微鞠了一躬，又说道：“不过，既然东乡先生不愿意发表声明，那只能麻烦先生去惊都警察厅接受调查，东乡先生，请吧，美津子小姐......我们也要一起带回去。”

安德烈说完便看着东乡智，东乡智却一动不动，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伊芙琳看了看身旁的陆战队士兵，两名士兵立即走向东乡智，小松健次郎也站起来，迎面走向两名士兵。

伊芙琳立即掏出配枪，双手握住枪柄，枪口对准小松健次郎，大声喝止：“站住，小松先生。”

小松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伊芙琳：“我是霸国人，你无权这么对我。”

“我有，小松先生，我现在执行的是联邦法律，它具有全球管辖权。”

伊芙琳逼视着小松健次郎：“现在，请你退后，小松先生。”

小松健次郎不为所动：“法律？什么法律？东乡总裁触犯了哪条联邦法律？”

“到了警察厅，检察官会给你解释的......”

伊芙琳后退一步，抬臂、瞄准：“小松先生，你有三秒机会，1......请不要质疑我的决心......2......”

“慢，请慢，请不要开枪，伊芙琳小姐，拜托。”

川岛直男突然站起来，双手平举，示意伊芙琳不要开枪，然后看着安德烈：“安德烈长官，声明......我来做，我来做可以吗？”

安德烈惊讶地看着川岛直男，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川岛君，你没有资格，不过作为重要涉案人员之一，你当然要跟我们一起走。”

“那......”

川岛直男嗫嚅了一下，随即轻轻说道：“如果......他们拿走的电脑......其实也没有数据呢？”

......

......

一天前，阿尔卑斯山北麓，神圣峡谷。

壁立的悬崖锋刃一般直插云霄，天地黄昏，天空压着厚厚的铅云，强劲的山风裹挟着山上的积雪，带着犀利的啸叫，肆意横扫着山谷里的一切。

高高的山腰上，一座石头堆砌的修道院顽强地屹立在风雪之中，它是那么隐蔽，黑色的石块堆砌的围墙跟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要不是建筑顶部高高的塔尖，塔尖上耸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谁也相像不到，在这巨大的石头悬崖的山腰，居然隐藏着一个修道院。

下午四点，天空更加灰暗，浓重的黑云沉重地压着山峦，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万籁俱寂之中，修道院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修女和一名修士，二人并肩走在白雪皑皑的悬崖峭壁之间，像两个移动的黑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走过门前狭小的广场，来到悬崖边上，双手撑着栏杆，听着呼啸的山风，看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悬崖默不作声。

“川岛君。”

许久，身材修长的修女突然对身旁的修士笑了笑：“悬崖下面就是末日之门，你信吗？”

修士个子偏胖、偏低，扭头看着修女，有点仰视，却摇了摇头：“你呢，你信吗？乔安娜。”

“当然，我们都信。”

乔安娜说完，突然将脚边一块石头踢下悬崖，石块迅速向山涧坠落，偶尔能听见碰撞崖壁的叮咚声，却始终没有听见那声触底的巨响。

“你看，消失了，石块凭空消失了，它穿越了末日之门。”

乔安娜看着川岛。

川岛直男扭头平视，看着乔安娜的嘴唇，乔安娜的嘴唇和脸庞一样苍白。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石块在中途被摔碎了，所以落地没有声音。”

川岛直男收回目光：“很抱歉，乔......安娜，我......。”

乔安娜冷冷地看着前方：“既然不相信末日，为什么又加入我们。”

“我相信......你，安娜，你是知道的。”

川岛直男喃喃的嗫嚅了一句，随即又轻声说道：“我加入你们，你......知道原因的。”

乔安娜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川岛直男犹豫了一下，也扭头跟上。

“既然宣誓了，川岛君。”

乔安娜突然回头，严肃地看着川岛直男：“就必须用生命去捍卫誓词，你......理解吗？”

川岛直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乔安娜低头继续往前走：“这座修道院，是审判者联盟的总部，虽然它只存在于元宇宙之中，但同样是神圣之地。川岛君，我们是一个强大的组织，我们的力量不亚于一个国家，你......不要挑战我们清除背叛者的决心和能力。”

“我知道......”

川岛直男默默跟着乔安娜：“我知道你带我来到这里的意义，我......安娜，我愿意追随你。”

“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涉人类基因，人类必须以自己的方式进化，直到走向末日，接受主的末日审判，川岛君，这是我们的圣训，你......”

乔安娜回头看着川岛直男：“敢背叛东乡智吗？你......不是一直拿他当父亲一样看待吗？”

“我......”

川岛直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不忍，随即压低声音，眼神坚定：“我......是我自己。”

“非常好！川岛君。”

乔安娜突然温柔地笑了：“我相信你，请让我们看到你的决心。”

下午六点，分子基因研究社，川岛直男办公室，川岛直男从元宇宙醒来，看着面前的‘盘丝小姐’发愣，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片刻之后，川岛直男下定决心，打开‘盘丝小姐’的电源，然后闭着眼睛，输入一串密码指令。

随着回车键敲击的声音，川岛直男睁开眼睛，‘盘丝小姐’的屏幕上，一个红色的对话框一闪而逝：

二次使用，数据销毁中......

川岛直男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猛然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大声吩咐秘书：“麻烦叫一下快递，有东西要送到机场便利店。”

......

......

阳明斋，一楼大厅。

仿佛被噩梦惊醒，东乡智突然一个激灵，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川岛直男。

“川岛，你说的是真的吗？数据......为什么没有数据？你被人胁迫了吗？川岛。”

东乡智脸色苍白，迷茫地看着川岛直男。

“总裁。”

川岛直男面向东乡智，深深鞠了一躬：“我很抱歉，但是人类的进化有他自己的规律，我们不应该人为干涉，无论你宣称干涉的结果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都是按照自己的标准定义的，不是自然规律。所以......总裁，没有人胁迫我。”

小松健次郎已经重新坐回了沙发，恢复了平静，他冷冷地看着川岛直男，语气如冰：“川岛，这不是你的风格，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松君。”

川岛直男平静地回复到：“至于是不是我的风格，小松君，人......是会变的。”

东乡智呆呆地看着川岛直男，即使面前站着一个魔鬼，他也不会如此惊愕。

突然，东乡智脖子向前一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前面的茶几。

东乡智抱着美津子，慢慢向地上倒去。

“总裁......”

“总裁......”

川岛直男和小松健次郎同时惊呼一声，扑向东乡智，小松健次郎却伸手一推，将川岛直男推了回去。

川岛站在旁边，看着小松健次郎摇晃着东乡智和美津子，嘴里发出痛苦的呼喊，面无表情。

安德烈死死盯着川岛直男，眼眸如冰。

他的第一个反应，这是东乡智和川岛直男设计的一场戏，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因为他看见了川岛直男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渴望和叛逆。

他不知道川岛直男叛逆的原因，但是他知道老实人的叛逆，像洪水一样不可阻挡。

元机中的测谎APP随即提示：真话可能性：80%。

安德烈笑了，走到川岛直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川岛君，声明就由你来做吧，你现在......有资格了。”

安德烈仰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川岛先生，我很赞赏你的观点，既然对方也没有拿到数据，对你和东乡先生的指控......可以撤销了。”

安德烈扭头看着伊芙琳：“伊芙琳，收队！”

伊芙琳眼神坚定地看着安德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Yes Sir”

走出阳明斋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初冬的夜晚，晚风吹在脸上，很急，很凉，像刀割一样。

大概因为斋藤不在的原因，院子里没有开灯，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如霜如雪一样，院子里高低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月色很美，安德烈走在院子里，脚步很轻，身后跟着伊芙琳和陆战队士兵，安德烈似乎并不开心，所以大家都没有说话。

伊芙琳紧走几步追上安德烈，问道：“Sir，你在想什么？”

安德烈停下脚步，竖起衣领，轻轻呼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

“惊都的夜晚很美丽，却让我想起了故乡的清晨，薄雾轻飘，炊烟袅袅。那时我还是西部一个小小的牛仔，早晨会跟着父亲一起去牧马，母亲准备好早餐，会站在门口等我们回家”

安德烈笑了笑：“那时我的梦想是做超人，拯救全人类，你看，跟‘光明未来’的目标是一样的。”

伊芙琳也俏皮地笑了笑：“Sir，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嗯？想什么？男友还是家人？”

安德烈继续往前走。

伊芙琳抬头，扬起骄傲的下巴：“作为伟大的合众国的军人，我无比荣幸。”

“为什么？”

安德烈饶有兴致。

伊芙琳毫不犹豫：“因为我们是统治者。”

出乎意料，伊芙琳高昂的情绪并没有得到安德烈的回应，他只是默默向前走着。

伊芙琳情绪稍微受挫，稍微愣了一下，突然又变得高涨起来：“Sir，我们赶紧回基地吧，今晚基地有Party。”

“是吗？”

安德烈也开心地笑了：“什么Party？”

伊芙琳突然撇了撇嘴：“海鲜、烧烤、狂欢舞会，由于福岛核废水的污染，海鲜都是从本土空运过来的。为了助兴，还专门邀请了东渡和寒国的女军官，你没看身后那几个陆战队士兵，早就跃跃欲试了，长官，你不回去Happy一下吗？”

“我......”

安德烈咬了咬牙：“我有妻子和女儿，国家赋予我权力，每个月可以回国团聚一次，我要对得起她们。不过，既然这是基地的福利，你们就尽情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