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厅咖啡馆，下午2：30，距离航班计划起飞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柳生云舒与司马烈还在对峙，包括四名外围的特工，谁也没有吃饭。

不过大家精神都很好，虽然互相没有说话，但是都很亢奋。

沉默中，一串脚步声突然靠近，柳生云舒警惕地向外看，原来是吉野拿着手机匆匆走了回来。

“柳生君，找你的。”

吉野双手捧着手机递给柳生云舒。

柳生云舒疑惑地接过电话：“我是柳生云舒。”

“我是岸田。”

对面声音简洁，强势。

“哈夷！”

柳生云舒立即起身，鞠躬：“厅长。”

岸田直接下令：“你立即撤出国际厅，不能影响机场的正常作业。”

“恐怕不行，厅长。”

柳生云舒语气很冷，很硬。

“为什么？”

岸田更冷、更硬。

“我执行的，是驻军首席情报官、安德烈.特伍德中校的命令。”

柳生云舒一字一顿。

沉默，电话里有微微的喘气声。

片刻后，岸田：“打扰了，柳生君，请代我向安德烈中校问好。”

岸田雄挂电话。

柳生云舒把手机还给吉野：“你可以走了。”

司马烈嘲笑地看着柳生云舒：“看来，东渡真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

“不管怎么说......”

柳生云舒平静地看着前方：“你的朋友终于出来了。”

司马烈倏然转身，登机口的方向，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方行远安静地走出廊桥，穿过登机口，走进咖啡厅，走到司马烈旁边坐下，司马烈立即大声呵斥：“混蛋，你出来干什么？”

“司马。”

方行远看着司马烈：“我想过了，有的东西虽然重要，但是不能以牺牲作为代价。”

司马烈愤怒地看着方行远：“我说过，你不用管我。”

“不光是你，司马。”

方行远语气平静：“还有飞机上200多名乘客，他们的生活、甚至生命，不应该被我们绑架。”

司马烈叹了口气：“老方，你不懂......”

“是的，我不懂，我没有你的高度。”

方行远直接打断：“我来自普通阶层，我知道普通人的喜怒哀乐，飞机上200多人，他们的期盼不过是一次安全的旅行，一个周末的团聚，或者......一场必须要出席的会议。真的很平凡，平凡到尘埃里。可是，这或许是他们一个星期的期盼，是他们往后很长时间的回忆。司马，牺牲就是牺牲，它可以被歌颂，但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能被滥用。”

司马烈张嘴，沉默地看着方行远。

“啪......啪......啪”

柳生云舒轻轻拍着手掌，赞赏地看着方行远，突然改用流利的中文说道：“方先生的见解令人钦佩，这才是人性，是普世的价值，是民主和自由的意义，贵国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停、停”

方行远挥手制止了柳生云舒继续说下去，却从怀里掏出电脑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轻轻推到柳生云舒面前：“我们可以走了吗？”

柳生云舒克制着心中的狂喜，矜持地将电脑拿过来，仔细检查后，确认完好无损，这才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不急，方先生。”

柳生云舒微笑道：“我答应过司马先生，带你们去惊都逛逛，既然来了，咱们第一站，先去惊都警察厅，二位先生，请！”

方行远笑了，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飞机。

“知道你会耍无赖，看见了吗？那是我们的航班，机长叫赵立坚，以前飞战斗机的，他告诉我，我带不回司马烈，他绝不离开机位。柳生云舒，你如果想挑起一次严重的外交纠纷，甚至是战争，那随你的便，我们奉陪。”

柳生云舒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方行远。

“所以。”

方行远像教训小学生似的：“谈判......是双方妥协的过程，我们已经让步了，希望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两个航母打击群，正在你们外海演习，希望你不要低估我们的决心，如果我们200多人的航班受到威胁。柳生云舒，战争，对你们和你们的盟友而言，绝不是遥不可及。”

“走，司马，我们登机。”

方行远说完便直接站起来，拍了拍司马烈的肩膀便向外走，眼睛的余光都不扫一下柳生云舒。

司马烈不再犹豫，起身看着柳生云舒，突然对着他衣领的通讯器，大声嘲笑道：“安德烈.特伍德，我知道你在后面指挥，希望你卸任的时候，不要带着遗憾回国。”

说完，司马烈便跟着方行远，头也不回走向登机口。

柳生云舒呆若木鸡，看着二人离去毫无反应。

咖啡馆外面，方行远带着司马烈，旁若无人走了出来，四名特工想拦截，却又不敢，面面相觑之后，又看柳生云舒，柳生云舒呆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候机厅人来人往，机场广播还在有条不紊地播报登机信息，方行远和司马烈穿过登机口，逐渐消失在廊桥的尽头。

“走！”

柳生云舒突然清醒过来，腾地站起身：“去阳明斋！”

......

......

柳生云舒赶到阳明斋的时候，正看见两名特工押着斋藤向外走。

斋藤双手带着手铐被反剪在身后，脸上青筋突起，一副暴怒的模样，看见柳生云舒便破口大骂：“混蛋！东乡总裁犯了什么罪，你们一次又一次针对他。”

柳生云舒没有理会斋藤，只是询问地看着其中一名特工。

“科长！”

特工略微点了点头：“我们奉命控制阳明斋的时候，这家伙突然袭击伊芙琳小姐，还好被我们控制了，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劲儿挺大，我们三个人，加上两名特战队员，好不容易才把他摁住。”

“嗯？”

柳生云舒有点诧异，却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伊芙琳也在？”

“是的。”

特工点点头：“还有安德烈长官。”

柳生云舒不再说话，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把斋藤押出去，自己却大步向别墅走去。

别墅门外，柳生云舒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下的特工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探头探脑地向大厅里看，却又不敢上前。

柳生云舒沉下脸呵斥一组组长山口：“混蛋！像什么样子？院子里为什么没有人控制？”

“科长！”

山口向门内努了努嘴：“安德烈长官控制了大厅，命令我们守在门口，不许四处走动，院子里......有陆战队士兵控制。”

柳生不再说话，大步走进大厅。

大厅里已经一片狼藉，墙边那个青花大瓷瓶也倒在地上，碎片铺满一地，看得出来斋藤给几名特工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东乡智沉默地坐在大厅正中的沙发上，明显苍老了许多，表情却意外的很平静。

美津子已经换上了东乡智最喜欢的和服，坐在他旁边，正在用热毛巾为他擦脸。

川岛直男和小松健次郎一左一右，坐在两边的单人沙发上，脸色苍白，比美津子更加局促不安。

安德烈.特伍德坐在东乡智对面，严肃地看着东乡智，似乎双方的谈话并不愉快。伊芙琳站在安德烈后面，紧抿双唇，长长的睫毛下，蓝色的眼睛轻蔑地看着东乡智，显得冷艳而又冷酷无情。

跟大厅里其他陆战队员一样，安德烈和伊芙琳都没穿礼服，而是身着单兵作战服，似乎要表达一种强烈的宣战意图。

大厅里交错站着几名陆战队士兵，因为安德烈严厉的作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背着双手，叉腿肃立，目不斜视地看着走进门内的柳生云舒。

柳生云舒大步走到安德烈身后，俯下身子轻轻叫了一句：“Sir......”

安德烈没有反应，伊芙琳却突然转身，对着柳生云舒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啪！”

......

......

3U8848经济舱，飞机已经进入巡航高度，机舱里很平静，能听见发动机巨大的噪音，有人已经戴上耳机，准备用睡眠打发漫长的旅程。

方行远和司马烈坐在紧急出口旁边，位置还算宽敞，司马烈双手抱胸靠在座椅上，默默看着前方发愣，眼神茫然而又无所谓。

“按红色按钮了吧？”

许久，司马烈轻轻问了一句。

方行远轻轻摇头：“没有。”

“你......”

司马烈猛然回过头来看着方行远：“为什么？”

“司马，没必要再演了吧？”

方行远目视前方，搓了搓下巴：“真正的电脑，应该早就转移出去了吧？”

说完，方行远也扭头看着司马烈，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司马烈看着方行远，忽然“扑哧”一声笑了，笑着笑着却收不住了，直到有空姐从旁边走过，才收住笑声。

“怎么看出来的？老方。”

司马烈赞赏地看着方行远。

“不容易！不过也并不是很难。”

方行远目光追随空姐远去的背影：“你不是一直在激怒我吗？你不是一直刺激我跟你作对吗？第一次，我在航班上打架的时候，你表面上是劝我，可是我怎么看，你都像在怂恿我，好像生怕我不打似的；第二次，在豪泰酒店，你虽然严厉命令我不许出酒店，可是却自己躲进了房间，让我感觉不出去、都对不起你的一片苦心，所以......”

空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头等舱，方行远收回目光，扭头看着司马烈：“你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暴露我们的行踪，而暴露的唯一目的，只能是吸引敌人的火力，掩护另一条战线的行动，对吗？......可以啊！司马烈，声东击西，演得够逼真的。”

司马烈狡猾地笑了：“要想以假乱真，必须演好每一个细节，要想主攻胜利，你必须把佯攻，当作主攻一样执行。老方，知道为什么我要把时间拖到现在吗？”

“这并不难猜。”

方行远很自信：“因为现在，我们的东西才真正安全了。”

司马烈微笑着，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是的，真正的电脑，叫‘盘丝小姐’，此刻，已经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可以说，没有比它更安全的地方了。”

“盘丝小姐......”

方行远一脸神往，试探着问道：“能说来听听吗？”

“可以对你解密一部分，老方，你也知道了，我们在惊都外海，正在进行一次双航母模拟演习，这次演习是公开的，并不是秘密，对吧？”

司马烈看着方行远，方行远默默点了点头。

“作为演习的一部分。”

司马烈继续：“我们使馆的武官，岳北峰少将，邀请了多名第三方的武官观摩演习，当然，也邀请了东渡的高级军官，霸国驻军也提出了申请，但是被我们否决了。今天早上，岳北峰将军带领观摩团，已经乘坐直升飞机抵达了我们的006号航母。知道这是什么吗？老方。”

方行远摇头。

“国家力量！”

司马烈微微扬起头：“我说过，他会以你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帮助你。”

方行远没说话，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又问道：“司马烈，你究竟怎么想的？如果我不找赵立坚，而是直接离去；如果赵立坚没有那么强硬；如果我不带着电脑出来接你，你怎么收场？难道真的打算牺牲自己？”

司马烈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

“是的，我的剧本，只写到你登机之后，并没有后续情节。老方，谢谢你，没想到最后时刻，你充当了关键先生。看来刘东风坚持让你参与行动，是成熟的考虑。”

司马烈真诚地看着方行远，方行远却搓了搓下巴，诚恳地问道：“这次出差的费用，还有出差补贴，我是找你报销，还是找刘东风？”

“找刘东风吧，他们经费充足。”

司马烈回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