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设在五皇女府，离姜府也就隔着两条街。

凤君卿扶着我下马车。

府邸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今日我穿的是长袖白衫，凤君卿穿着湖蓝锦袍。

一出场吸引了不少人。

我不太在意他们的打量，凤君卿显然比我还游刃有余。

遇到相熟的还寒暄几下。

凤国未婚男女不同席，我和凤君卿坐一桌，刚入座，他就开始剥贡桔给我吃。

我哪里有心思吃，眼神乱飘，找叶媚儿的身影，她是一个好战分子，每次见到她，不是吵就是闹。

“抱歉。”

牙齿间那虽然跟橘瓣一样软，但热热的，明显不是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道歉，对上凤君卿温柔的眉眼，他见我看他，又微微垂下头，耳根也红了，这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会怪我的。

桌下，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算是对我分心的歉意吧。

没想到他脸色瞬间变红了，像染了粉色胭脂。

我有些无奈，这人也太容易害羞了。

宴席上客人越来越多。

宴会的主人却迟迟未到，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不妙的感觉，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

“君卿，我方便一下。”

我附耳过去，凤君卿似乎愣了一下，眼神慌乱地扫了一下四周，才善解人意地点头。

我微松一口气，还好他没说什么必须留下的话。

叶媚儿这人喜欢热闹，没早早出现就已经是一件奇事。

我随手抓来一个下人询问，什么花园，假山，甚至五皇女和她兄长住的院子都问了一遍，不说没关系，我用银子砸，总有贪财的会说。

我转了一圈，还是先去了五皇女院子的方向，还好今日宴会人来人往的，我又一副心事重重，有要事禀报的模样，他们都不敢拦我。

但到了院外长廊，没见到料想的门前有守卫站岗的场景，甚至院内的吵嚷声还传到外面来。

有叶媚儿的声音，而且还非常激烈，不像只有两个人的动静。

我眯了眯眼，想了想叶媚儿往日对我的照顾，微微叹气。

我抬脚迈进，侧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来源，等看清楚后，我也吃了一惊。

红衣少女一脸狰狞，正钳着一个绿裙娇小的女子往水缸里按。

“叶媚儿！”

我喊了一声，希望那红衣少女能因此迟疑一下。

我对那绿裙女子几分猜测，那裙边的凤凰银绣不是什么人都能穿戴的，想来应该就是五皇女。

凤国女子是珍贵，但谋杀皇女，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果然，叶媚儿抬起头，那双凤眸赤红一片。

“……姜……流儿。”

她瞬间流下泪，我认识她三年，从没见过她哭。

我急步上前，扫了眼地上的五皇女，她闷头呛水，显然还死不了。

“你疯了？”

我忍不住低吼。

如果人要真死了，丞相府百口人全要为其陪葬。

“她是畜生！”

叶媚儿狠狠咬牙，我感觉她不是咬牙而是想咬人。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无论她是什么，做了什么，你都要冷静！想想丞相府，想想你兄长。”

我蹙眉瞥了眼煞白小脸的五皇女，真不知她做了什么，让叶媚儿疯成这样。

“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对，阿兄，阿兄还……”她抓住头发原地打转，又突然想到什么，近乎失声道。

我心里微微一沉，阿兄？难道是五皇女对了什么？但那做什么呢？今日也算一个大喜的日子。

“姜流儿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叶媚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蹙眉。

叶媚儿扯着我走到一个偏僻的侧房，门微微敞着，里面很黑，隐隐听到有说话声，窃窃私语的，听不清说什么。

我眉头更皱了。

疑惑看向叶媚儿。

她却蹲下身，抖着身子，抽抽噎噎道：“那畜生……昨晚……那些狐朋狗友将我阿兄……还有我那刚出生的侄儿被人灌酒给活活……灌死了！”

她哭得断断续续，说的话我没全听清楚，但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我身子一僵，终于明白为何她骂五皇女畜生，为何要将人往水缸里按。

不淹死她淹死谁？

那是畜生吗？

那简直是猪狗不如！

“你想我怎么帮？”

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这事怎么帮，都无法让受伤的人不受伤，让死去的人复活。

“我要让阿兄离开这个鬼地方！”

叶媚儿双手抹了一把眼泪，倏地站起身。

我点头认同。

“我发现的时候，阿兄已经变傻了，他把我当成了那些女人，根本不让我靠近。”

“……也许应该找一个男子。”

他骨子里应该恨透了女人。

叶媚儿冷声道：“不行，我不相信男人。”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转而又祈求地看我。

我自然不会拒绝，但难保我不会被排斥。

我试探敲了一下门，屋内有哄孩子睡觉的声音。

“小七睡吧，睡吧……”

屋内的里间有一簇火光，角落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蓝衣男人，他墨发一直垂到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薄被，不知是不是我脚步声音吓到他了，他身子似乎抖了一下。

男人缓缓抬头。

看到这张脸，我忽然想到叶媚儿的兄长似乎有凤国第一美男的称呼。

对方容貌属于妖孽型，仅仅那双凤眼就有勾魂夺魄的能力。而如今这双眼神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孩子般的天真懵懂。

也许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我轻笑了一下，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善意。

他眸子似乎呆滞了一下，好在没哭也没闹，又低头继续哄怀里的“婴儿”。

我刚进了一步。

他当即嘘了一声，不让我靠近，我听话地没有往前，只是静静望着他。

“小七睡着了，妻主……不要打扰。”

妻主？我诧异了一下，这是把我当五皇女了?我们也不像啊，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我又试探走进，男人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缩了缩身子，没有大喊大叫阻止我。

也许妻主这一身份让他有安全感，我缓缓从他身旁蹲下来，伸手试探地理了理他飞乱的头发。

男人身子似乎有些僵，我想到凤君卿和魂九，凤国男子好像都很容易害羞。

我伸手打算拿开那早已经凉透的婴儿尸体，不出意料被他挡住了。

他偏过身子，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一般。

“小七已经睡着了，您会弄醒他的。”

“……不会的。”

“真的？”

他疑惑地看向我。

我轻笑，“他没有睡，自然不会醒。”

我知道我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我静静观望着他的表情。

男人妖孽的脸呆了一下，随即瞪着我，“胡说，明明小七闭着眼睛的。”

“难道只有睡着的人是闭上眼睛的吗？”

我挑眉看向他，似乎发自真心困惑这个问题。

他眸子转向我，这一次没有天真懵懂，而是没有一丝情绪，但又一闪而逝，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他已经死了，凉透了。”

瞥了眼他怀里的物体，我没什么感情，我见过很多尸体，什么年龄都有，别说婴儿了，胎死腹中被人剥出来的都见过。

这事还是要快刀斩乱麻，如果将人哄出去，再夺走，我和叶媚儿估计在他眼里都成了恶人。

有些事是可以哄的，有些事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