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厂的废料真是没法清，陆向晚让周鹏带着他的小弟过去，加了人手按着许万栋的要求赶在三天里给清了出来，许万栋还在鸡蛋里挑骨头，刚刚抓着周鹏带来的一个小孩，人人家身上搜出来一把板手，非说人家偷他们厂东西，又是吵吵报警，又是让陆向晚出来解决的，王大川也是没了招赶紧过来搬救兵。陆向晚沉了口气，倒是不着急，许万栋丢了清废料的活，又被两个废口收购站的老板打了一顿，指定心里有气，找点茬也在预料当中。但小事可忍，冤枉她的人偷东西可不行，这可是往她身上泼脏水。“你问清楚了吗？那扳手确实不是他偷拿人家厂里的？”

陆向晚问道。王大川连连点头，“问清楚了，那孩子挺老实，话也不多，干活也利索，我这车后篼子这两天拉东西多，老咣当咣当响，人孩子从家带个扳手想帮我上上螺丝。”

陆向晚沉了口气，站起身，“走，我过去看看再说。”

她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问一问比较踏实，有了刘大成这个教训，现在无论是谁她都不敢轻易下个定论是好是坏，只能就事论事。“小晚，我跟你一块去吧。”

李贸东也站起来。他好歹在商业局干过，又是跟着孙强那种人，这种栽赃嫁祸的事见得多了。陆向晚点点头，跟李贸才一块上了拖拉机，一路颠簸着到了一分厂。许万栋正拎着王大川说的那个孩子在一群清废渣的人面前大呼小叫，“瞧瞧你们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东西，陆向晚没告诉你们出来干活手脚得干净点？我说厂里职工最近怎么总是说丢工具，原来就是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干的。”

陆向晚打量了一眼被许万栋拎着的那个孩子，打眼一看也就十五六的样子，这会耷拉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周鹏咬着牙攥着拳头，恨恨地瞪着许万栋，却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他不是怕许万栋，是怕丢了这得来不易的工作，更怕给陆向晚抹黑。人是他带来的，出了这样的事，他真是连见陆向晚的面都觉得羞愧。“说啊，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周鹏扯着嗓子喊道。他身后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也都直勾勾地盯着被指认偷了东西的孩子。不用说这些人都是跟着周鹏一块来的，要是其中一个出了这种问题，那他们很有可能都会失去这份工作。陆向晚沉了口气，迈开腿不紧不慢走到跟前，先冲许万栋挑唇一笑，“许厂长先消消气，不就是一个扳手嘛，别气坏了身子。”

李贸才是个见惯场面的人，不知道打哪弄了个凳子过来，摆在陆向晚和许万栋身后。“许厂长累了吧，先坐下歇歇，有话慢慢说，我既然都来了，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陆向晚说着先坐了下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王大川默默给陆向晚比了个大拇哥，他是没有陆向晚这魄力，一听许万栋吵吵脑壳子都大了，只能急着去搬救兵。周鹏也收起想打人的模样，老老实实站到了陆向晚身后，“老大，那小子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到这会一句话都不说，真是急死人了。”

“他叫什么名字？”

陆向晚问道。“我们大伙都叫他，三毛，大名叫啥还真不知道。”

周鹏皱了皱眉头。他这一众小弟能知道大名的，还真没几个，大家伙成天在一块鬼混，都用的浑名，或者家里的小名。陆向晚把王大川叫了过来，王大川也不知道三毛的大名。都是一个厂里的，有个称呼就行，谁也没想着打听详细着点。许万栋也坐到凳子上，他也在这喊了一上午了，也确实累了，缓了一会，才道，“小陆，你别说我挑你刺，你这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先别说活干的好不好，咱这可是分厂，不是啥东西都能往外拿的，这还没干几天活呢，就在这偷东西，这以后要是把不能拿的东西带回咱福利区，这责任谁来担？”

一分厂可是重污染厂区，受到辐射污染的东西一率不准拿到生活区，以前就发生过厂里职工的孩子把污染过的废铁带去福利区的事，造成的威害有多大，厂里的人都知道。这可是重大污染泄露，是要追责的，搞不好许万栋不仅要被撤职还得坐牢。这一点陆向晚自然是知道的，许万栋说的确实没错，上一次发生这种事，也就几年前，那个偷了铁棍的孩子一双手都被截肢，带他来厂里的父亲，也受了处份，停了职。整个福利区也是乱成一团，人人恐慌，善后工作也是非常不容易，不仅造成了人力和财力的损失，还给厂里职工和家属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许厂长说的我都明白，那这次这个扳手是被污染过的吗？”

陆向晚问道。许万栋翻了个白眼，“那倒不是，不过我们职工这段时间可是总有人说丢了工具，谁知道还有没有丢被污染过的？这小子一句话都不说，这要是真有被污染过的，那事大了，你可得担着。”

他狠瞪了三毛一眼，他也是够佩服这小子的，他都骂人都骂的口干舌燥了，这小子愣是一个字都不说。陆向晚打量了这个叫三毛的孩子两眼，十五六的年纪，瘦的像根柴禾棍，看着身高也就一米六多一点的样子，头发长的盖着耳朵，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合身，还打着几个不太显眼的补丁。厂里这样的孩子不少，家里孩子多，生活条件不怎么好，父母管的时候也少。要是再不上学，那就真成了放养的野孩子，可以说周鹏他们帮人，几乎都是这种情况。这样的孩子要说手脚不干净确实有可能。但一句话都不说，这个三毛还真有点特别，她侧过脸压低声音，问王大川，“大川哥，你说他的扳手是带来给你修拖拉机这事，是他亲口跟你说的吗？”

这么一问王大川也有点吃不准了，三毛也没跟他说过，倒是昨天下班前，三毛坐拖拉机回福利区的时候说了一嘴，明天带个扳手来给他修后篼子，但这扳手到底是他偷的还是从家里带的，到现在也没听三毛再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