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冯妙眼中闪过了不知多少情绪。可她很快便将情绪都收敛了下去，眸中只剩下了委屈的神色。苏禾盯着她面上的一道骇人疤痕，有些无语凝噎。刚才她之所以一时之间没敢认冯妙，就是因为她如今不仅黑了瘦了，脸颊上也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疤痕，像是被人故意用簪子划开的一样。苏禾记得，冯妙之前明明上了船，即便是被骗了钱，也不应该沦为这幅田地啊。只是没等苏禾想明白，冯妙就已经趁着没人反应过来，冲到了苏禾面前，泪眼盈盈地拉住了苏禾的手。“苏禾，你救救我吧……求你了，我之后一定听你的话，你救救我吧，我想回去！”
苏禾未置可否，一旁的方夫人已经听不下去了，呵斥道：“放肆，还有没有规矩了？”
冯妙置若罔闻，苏禾只觉着自己的手都快要被她给拽断了。“求求你，他们将我的脸给毁了，又将我发卖至此做了丫鬟，我，我都快不想活了，你就发发善心，带我走吧！”
冯妙虽然求苏禾的时候带着哭腔，可到底雷声大雨点小，半天都没有一滴泪落下。归根究底，她如今比起高兴，更多的则是嫉妒。明明自己比苏禾更适合做将军夫人，凭什么现在她高高在上，自己却只能被碾作尘埃？刚刚的水自然是冯妙故意泼的，她就不相信苏禾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那么狠心，置自己于不顾。可惜。她还是不够了解苏禾。周时安看到苏禾泛红的手腕，伸手将冯妙的手掰开，一旁的方寻不动声色地开口询问：“家里这丫鬟，夫人认识？”
“认识，一个村里面的。”
冯妙眼睛凉了凉，垂着脑袋露出了几分得逞的笑容。可惜苏禾很快便又泼了一盆冷水下来。“不过算不上熟悉，让公子见笑了。”
她苏禾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如今乱世自己都难活，还要人人都救？况且这人还是之前害过自己的。她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卖出去一个人情将冯妙救下呢？毕竟，苏禾不想引狼入室，也不愿意做将军交战，先斩圣母里面的可怜鬼。随着这一声不熟，冯妙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她怨怼地盯着苏禾，却突然跪在了两人面前，这次对着的却是周时安。“将军……周郎，不熟，不熟是什么意思？”
这声周郎让气氛一度凝固到了冰点。苏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寻也饶有兴致地盯着几人，似乎摆在她面前的，正是一场好戏。方夫人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继续阻止。冯妙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跪着向前爬了两步，攥着周时安的衣角，开口道：“是不是因为……是不是因为她还在记恨着我上次不小心将她推水里的事情，所以才说不熟的，将军，您可是知道我的……”冯妙的话还没说完，手中攥的衣角便被周时安自己抽了回去。他面容冷峻，甚至带了几分嫌弃。“抱歉，不熟。”
冯妙面色苍白，仍旧不死心地开口道：“周郎，你不能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算我求您了，带我回去吧，哪怕让我回去做牛做马也好。”
“济城养不起丫鬟。”
周时安这话算是彻底表明了不愿意管冯妙的态度。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与两个可以以少博多的高人。孰轻孰重，方寻也是拎得清的。何况，若是让冯妙继续这么闹下去，只怕晚宴就要彻底毁了。方寻恰时开口道：“夫人，你平常是怎么管教丫鬟的，竟然这么没规矩？”
“夫君教训的是。”
方夫人颔首，厉声道：“来人，把这疯妇拖到柴房反省，什么时候明白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给她饭吃，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不，不要……不要……”冯妙挣扎着后退，家丁却已经一点情面不讲地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她双脚都还拖在地上，口中却仍旧念叨着苏禾与周时安的名字。直到声音再也听不到，方夫人才歉意地拍了拍苏禾的手背，轻声道：“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随我来换身衣服吧，只当是赔罪了。”
湿漉漉的衣服在身上到底不舒服，苏禾点头答应。她们在去后院的路上，方夫人随口问起了冯妙的事情，听闻冯妙是不听劝执意坐船而来的时候，方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夫人果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听劝的人确实应当受些教训。”
方夫人本就害怕对冯妙太狠会让苏禾心中有所芥蒂，如此便松了口气。她给苏禾找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是鹅黄色的罗裙，瞧着比苏禾之前穿过的所有衣服都要精致。以至于她们回去的时候，周时安的眼睛都快要看直了。方夫人打趣道：“将军，一会儿不见还不至于想成这样吧？”
“夫人说笑了，只是瞧这衣裳好看，回头想给娘子多定两身。”
“这有何难，交给我吧，走的时候多带几件。”
苏禾正想着怎么拒绝，便听桌上有人问道：“刚才那姑娘是得了失心疯吗，怎么突然那么吓人？”
方夫人正好借坡下驴道：“你们有所不知，她还有府上的几个新丫鬟，都是被人牙子发卖到怡红楼的，结果前些时间严将军查人贩子查得紧，怡红楼里头的勾当实在脏得狠，严将军与我夫君费了大功夫，可算是救出来了几十个姑娘。”
方夫人说得煞有介事，时不时还看苏禾一眼。“本想着他们是从天涯海角被发卖来得，便好人做到底，将她们都给送回去，结果也不知道她们是觉着清白毁了没脸回去，又或是其他的原因，竟然稀里糊涂地找人签下了卖身契。”
卖身契一旦签订，便算不上良家子了，没有主人命令，也不得离开黎城，否则若是被官兵发现，那就是偷渡，拒不服从者可以当街斩杀。“正好我们府上几个丫鬟到了年纪嫁了人，我便想着添几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