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罗听得皇甫昊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轻轻地笑了起来,调侃地说道:“皇甫公子何时忘性变得这般大了?你这也不是头一回,你我二人为了江南那座龙井茶山吵架,你不就是一句话都怼不过我?”
“我那是,”皇甫昊微微皱眉,有些不自在地绕过林绮罗,在桌边坐下,“我那是好男不与女斗。”
林绮罗心中切了一记,转身看着皇甫昊,笑吟吟地说道:“哎,你可别拿这种话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分明就是说不过我。”
皇甫昊嘴角微微一抽。林绮罗也在桌边坐了下来,她自茶盘里头翻了只茶碗,推到皇甫昊面前,问道:“说起来,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皇甫昊不答,只是看着林绮罗给自己倒茶。林绮罗倒完茶,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样子,倒也不在意,她给自己也满了一碗茶。皇甫昊静静地看着林绮罗,忽而觉得此时此刻,就算只是与她这般坐着喝茶,都比任何时光都要美妙。“你也是个奇人。”
林绮罗喃喃。“为何这样说?”
皇甫昊不解,“奇人?”
林绮罗笑了起来,她放下茶壶,悠悠地说道:“这世间鬼神怪力之说,有信者,亦有不信之人,我总觉着你便是那不信之人。”
皇甫昊笑了一记,答道:“是,我便是那不信之人。”
“既然是不信之人,为何认出我,又为何那般确定是我?”
林绮罗问道。死而复生本就已经是奇事,而她又不单单是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皇甫昊不语。“所以,我觉着你是个奇人。”
林绮罗说道。皇甫昊与林绮罗对视,他本是不信鬼神,只因了她,他才信世间原来真有死者归来的事,也信了这冥冥中有人听到了他的祈求。“皇甫昊。”
林绮罗轻轻地说道,“你是个好人。”
皇甫昊挑眉,低低地问道:“何出此言?”
林绮罗微笑起来,她轻轻地问道:“你可还记得在珈蓝寺时,你是如何说的?”
皇甫昊捏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抖,他平生头回心虚地瞥了林绮罗一眼。林绮罗的手指在茶碗边沿上绕着圈,笑眯眯地说道:“表哥若是忘了,绮罗不如提醒一回?”
“我没忘。”
皇甫昊放下了茶碗。林绮罗托着下巴看着皇甫昊,颇为促狭地问道:“那你不如说说,为何要为我立牌位,又为何要用我的未亡人落字?”
“潇月娘!”
皇甫昊沉声道,“你这样聪明的,难道猜不到?”
林绮罗想了想,很是疑惑地说道:“你有龙阳之好,整个京城哪家不晓得?你又何必要拿我做筏子?且不说你家那位老太太也会不会瞧见那牌位,你立这个牌位,还不如娶个三妻四妾摆在家里,岂不是更便利?”
“你!”
皇甫昊瞪着林绮罗,差些要被她给气死。他还以为她在珈蓝寺里看到牌位,看到未亡人的落款,早已经明白他所有的心思,没想到……她竟是这般以为?!他心中不禁苦笑起来,可这能怪谁?只能怪他自个儿装得太好,传言深入人心。林绮罗见皇甫昊不悦地瞪着自己,一脸无辜地说道:“你做什么这样看我?难道我说错什么了?京城里与你一般的也不少,谁家不是家里头贤妻摆着,外头胡天海地的?”
皇甫昊猛地站起身来,生硬地说道:“旁人这样做,我便要依样画葫芦不可?”
“你误会了,”林绮罗眨巴了一下眼,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着,你弄个牌位,搞个未亡人,总不如娶妻来得便利。”
皇甫昊盯住林绮罗,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也是女子,若是要你嫁个这样的,一辈子独守空房,你心甘情愿?”
林绮罗一噎。“你不愿!”
皇甫昊说道,“先前我让你嫁我,你说道可是不愿独守空房!”
林绮罗哑口无言,他说得不错,她自己都不愿意的事,却说得那样轻巧,无论是哪个都不该受这样的苦楚。她想得太过自私了。她垂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甫昊注视着林绮罗渐渐黯淡下来的小脸,心中后悔自己方才话说重了,他踌躇了一下,说道:“那牌位,你若是不愿,我明日派人去换了便是。”
“这倒也不必了。”
林绮罗摇头,“毕竟如今我也不是从前的潇月娘了,那牌位……”皇甫昊不语。林绮罗将手中那已然有些凉了的茶水喝了,轻轻地说道:“既然你想做潇月娘的未亡人,那就给我一些好处。”
皇甫昊眼神一烁。林绮罗抬眼看向皇甫昊,说道:“你与我合作可好?”
皇甫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合作?如何合作?”
“我如今活转来,心里就想着要报复那对狗男女。”
林绮罗说道,“你帮我可好?”
“帮你自然可以,”皇甫昊问道,“你口中那对狗男女,又是何人?”
林绮罗笑容渐渐褪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茶碗上叩击起来。皇甫昊等着林绮罗回答他。“那对狗男女,还能是谁?”
林绮罗转开眼,朝着隔壁归云楼的方向看去。“路长风,潇惠娘。”
皇甫昊说出了他早知道的答案。林绮罗点头,道:“是!就是他们两个。”
皇甫昊脸色一沉,沉声道:“果然是他们!”
潇月娘去后,他与王玄之都疑心她之死与路长风,潇惠娘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确实的证据,始终无法确定,就是他们共同为之,抑或者只是其中一个。如今听了林绮罗确定的话语,他捏紧拳头,猛地一锤桌子。林绮罗被皇甫昊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吓到了,她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你,为何这样生气?”
皇甫昊回神,露出一抹尴尬之色,道:“这等恶毒之人,人神共愤。”
林绮罗心说,皇甫昊这人虽说做生意时并不仁慈,可在她生死之事上,却是如此正义,想想从前因了两人是死对头,她很多时候都带着一股子气性去看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失公允。这般想着,她的脸上便不由地露出了一丝浅淡的愧疚之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