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人不约而同地早起。方桂香负责检查,应试背的书袋里面东西齐不齐。李英兰做早饭和便携的午饭,额外再煮两鸡蛋。吃饱饱出门,两个孩子被裹成“企鹅”,穿得过于厚实,行动不便,走路一摆一摆的,和街上的行人只多披件斗篷相比,显得十分夸张。从西街走到东街要经历三道路口,冷厉的秋风拍打,轻而易举掀起衣摆。李英兰和方氏两个人把手揣进袖子里面取暖,因为处理棉花比缝围脖手套费工夫,所以她们俩还没赶制出多的。跟着两个孩子慢慢走,距离鸿胪书院越来越近,看见的提着书袋在大风里疾步向前的书生也越来越多。“因为新知府上报朝廷临安发生旱灾,所以秋闱推迟了两个月,哎,要是八月考,拿笔不会冻手。”
“是啊,十月风太大,不知道考场有没有炭火取暖。”
两个书生一边走,一边闲谈,李英兰听了一耳朵知道个大概,看他们话里话外都没有不参加的意思,想来在家已经备考许久了。来到鸿胪书院门口,李英兰看见里面走出大批统一身着儒衫、头戴庄子巾的学子,和站在门口衣裳五颜六色的童子形成了鲜明对比。李英兰想,这批学子中有人考中便会离开书院,去往更大的府学乃至未来的国子监,书院现在招童子进门,算是未雨绸缪,培养下一代仕人。转头看自己旁边的符文鹤,他紧张地咬着下唇,鼻子被冻得通红。李英兰把揣在袖子里还暖和着手拿出来,变出两枚有余温的鸡蛋,一枚朝小娃的脸上贴,另一手捧着他的脸:“打起精神起,认真把题目答好。”
符文鹤重重点头。剩下一枚给董花生,他握着热鸡蛋暖手,揉了几回鼻尖,闷头闷气地说:“风一吹我就想流鼻涕!”
眼见着他要把鼻涕往身上擦,方桂香手疾眼快地拦住,从怀里掏出手绢给他擦手。“手绢你拿去用,不许擦在衣裳,要爱干净知道吗?你看看人家文鹤,哪有这些习惯?”
说话间,要应试的童生们离开,童子们被安排成两列挨个进去,鸿胪书院的大门紧闭,家长只能在门口等候。……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乡试现场。童生们也分列两排,陈端茂没读书院,一早就来了,他目光所及是母亲和妻子担忧的眼神,她们有多期盼自己中秀才,他心里很清楚。他面容煞白,眼底一片青黑,原本自认才学过人,可是来到临安,听人言张家郎君如何了得,一定能考中禀生云云,他不敢掉以轻心,为应试,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文修齐因为要专心备考,在十月初就没有出摊了,他家因为住得近,站在考场外排队精神抖擞。三娘顶着寒风,穿着薄袄子来送考,看着自己家夫君意气风发,她紧张得攥紧衣袖。考场大门开,考生可以入场。经过搜身、搜书袋两道检查,考生们跑进考场。大门再次合上,隔绝了亲属们的期盼。三娘被秋风吹得浑身颤抖,她捂紧了灌风的领口回家,等到下考的时间过来接人。考场大门外,站着一对迟迟没有离去的妇人。卫书贤和儿媳身上是布满补丁的旧衣裳,她们不敢和儿子打招呼,怕给他丢脸,所以两个人彼此依靠,就在考场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家这次把所有的积蓄和进府城后做针线积攒的钱,都用在科考上了。看着紧闭的考场大门,卫书贤低声祈祷:“端茂……为娘希望你能榜上有名啊。”
媳妇安抚婆婆:“娘,您放心,夫君的文采一定可以中。”
卫书贤眼底流露伤心,她从前未出阁的时候,自己哥哥也要考,她那时起就知道,科举不是单纯考得好就可以,还要看和什么人考,出什么题考。……鸿胪书院外,李英兰一等就是个把时辰,眼见到晌午,天上升起冷太阳。冷天的太阳没有温度,只有光。方桂香劝道:“娘,我守着吧,您回家休息?”
李英兰嘴唇都乌了,坚定摇头:“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