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户长是在执行公务，你敢和我去找村长对峙吗？”

李英兰不相信这个人，帮曹二郎不分青红皂白地压她们，心眼肯定不好。“想来户长如果没有徇私报复之意，没有道理拒绝我的要求吧？”

户长大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这份公文是真，但执行上却有出入，他不能让董家人见到村长。户长带来的一群壮汉打手正要冲上来将人捆绑带走，北崖坡又来人了。陈端茂进村，毛村长相陪。毛村长此时红光满面，对着陈端茂这位年轻人奉承不断：“陈老爷还记得董家，想必是因为董家的茶饭令人印象深刻！”

陈端茂不置可否地接了一句：“改茶村的风貌依然令人向往，毛村长没少费心！”

毛村长被举人老爷这般夸奖，爽朗的笑声一阵接一阵，仿佛年轻了十岁。看见村长带着陌生人过来，户长的笑容忽然凝滞，很快他看了一眼公文，又恢复了常态，站在原地端架子，半分相迎寒暄的意思都没有。他可是里正的副手，纵使老毛为村长，自己也不比他低到哪里去。村长又如何！还不是要纳税！等毛村长走进董家才发现不妥。“你们……”户长义正言辞道：“例行公事！我还有公务在身，他们几个我要带走，毛村长自便。”

“等等。”

说话的人是陈端茂，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他不认识户长，但见对方带着一帮壮汉包围董家，李婶的表情十分难看，其中必定有鬼！陈端茂淡漠地追问：“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不妨说来听一听？”

户长眼神复杂，打量对方年纪轻轻不到三十，仪表堂堂，衣着不凡，派头比张员外那老头还要足，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他冷声：“毛村长，他是谁？”

“这位是……”陈端茂挥手打断了毛村长的介绍，深深看了两眼户长，对方面肥体阔，身着绸缎和头顶的罗纱帽作配，显得不伦不类。似乎不屑对方知晓他的身份，陈端茂冷冰冰反问：“你又是谁？”

感受到来人的不善，他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势，户长紧了紧手上的紫砂壶，口中气势也不弱。“我就是管这片的户长，正在收税，你是来本村踏青的？可以到别处逛，在此处逗留算是妨碍公务！”

“收税？哪门子税？”

户长仗着自己的身份，将一张公文掏出，啪的破空声一响，单薄的纸页在半空中抖了抖。陈端茂信手一抬，稳稳接住过目。“力役？”

毛村长闻言，冒险地侧目瞟上几眼：“嘶~不是可以交绢替代吗？”

毛村长是个懂世故的老头，想和董家交好的他现在自然会帮衬董家，直言不讳地将隐情交代出来。“交绢即可免役，户长亲自过来拿人，是不是太过了？”

李英兰的双眸染上春寒，犀利的目光射向户长，这厮原来是真的在假公济私！她得知真相更不怕户长嚣张，面露三分寒意，对户长喝问：“为什么不说清楚？”

户长毫不在意，他可是管税收的，董家就算拿一百匹绢摆在他面前，他也不打算松口。“在下只会照章办事。”

陈端茂忽而冷笑三声：“好一个照章办事。”

他来了这会儿，在话里的机锋已经察觉到户长对董家的敌意，嘴角勾起淡漠的讽笑：“既然是照章办事，那我不得不说上一句。”

“董家人可以免除任何劳役！”

户长陡然被呛了一声，这来路不明的人到底有什么气势敢和自己叫板？！“公文上白纸黑字写着，董家必须服役！”

陈端茂理了理衣襟，用霸道无比的口吻抵了回去：“我是举人，有资格免除100亩田地赋税，100人劳役。”

他的言外之意是告诫户长，董家人有他罩着，户长岂能听不出来？户长从未见过这位举人老爷，目光转向毛村长。毛村长适时解释：“临安的新举人陈老爷，去年在京秋闱折桂，昨日刚赶回临安。”

听了这话，董家人无不震惊，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李英兰。在古代，举人可是身份上的一道门槛，中举人者称老爷，下狱无需跪官、带枷锁、有权利免除赋税和劳役，最关键的是，举人不想继续科考，可以拿着名帖到吏部挂名，排队等官职下放。只要有一官半职放出来，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官老爷，虽然官职不高。运气好的是知县一流，主薄二流，都是执掌一方的土皇帝。李英兰漆黑的眸子转了转，吃惊于陈端茂的学识竟然这么高？怔了一瞬，她发现事情峰回路转。户长一直是攀附里正的狗腿子，他如今面前就站着一个大人物，岂会不晓得巴结。他心眼转得飞快，咧嘴嘿嘿一笑，拍拍手叫放董家人，腆着脸朝前凑，陈端茂细不可察地错身避开，不叫户长离自己太近。户长一扫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他眼里盛满了光亮，对着陈端茂奉承一笑。“陈老爷大驾光临，小人身为户长，愿意陪同您一览田园风光。”

说完，他一转身，折步就站在了陈端茂身边。和毛村长一左一右，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陈端茂揉揉眉心：“你们不必陪。”

他上次赶人的时候还是秀才，现在已经是举人，毛村长想在他面前卖乖，忙不迭地离开。户长也是识时务之人，紧随其后，将毛村长一把拦住，他要好生盘问一下，这位陈举人为何要帮董家人出头！北崖坡终于安静，春风拂晓，青草的香气萦绕鼻息。陈端茂刚才帮了董家，这次不好再将他拒之门外。堂屋里，大家依次落座，陈端茂接过董有果递来的茶杯，目光扫了周边中西结合的装饰。“没想到婶子家盖的新房如此别致，比我在盛京所见，更有点睛之处。”

他说话的口吻像是与老友相谈，他依然在试图努力修补自己和董家人之间的关系。李英兰不自在地将人上下打量：“陈举人远途归来，怎么不在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