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把花瓷碗对准月亮，又仔细观摩了一阵儿，分析道。“质地轻盈柔润，青花勾勒清晰，前一处发浓较黑，后一处发浅淡，虽经过时间的磨砺，却丝毫不见磨损，釉彩依旧浓淡相宜。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宋代的珍品。”

一听是宋代的，杜安然忙凑上去抬头看碗底，“你说是宋代的，但也没看有宋代的落款啊。”

老大爷看着她笑了。“多少古董珍品，就是皇帝用过的，也分有落款跟没落款的。这得看物件的品相质地，还有年代背景来定价格，跟落款没关系。有的物件倒是把款儿刻得比碗大，却是别人做旧上去的赝品，有啥用？”

“就是全都靠高人鉴别呗。”

杜安然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急着问他，“大爷，你能给我看出来，是不是皇帝用过的么？”

“这我哪能？我又没长狗鼻子，能闻出来皇帝在上面流过的哈喇子啥味儿。”

老大爷把碗塞回杜安然手里，想了想又道。“不过，一般民间出现这种好东西，不是祖传的，就是有人在附近挖着古墓，倒斗掏出来卖给财主了。你手里这还是个青花瓷对儿碗，你再去找找，肯定能有更大发现。”

杜安然盯着他，琢磨了一会儿，挤出笑脸来，“我就是发现了，没您老这辨别的本事也不行啊，要不，您教我看古董？”

“别介！我可靠这个吃饭呢，教会你，我岂不是得饿死？”

老大爷冷下脸来，很不客气的朝她伸手，要鉴定费十块。怪不得，让他帮忙看东西那么痛快呢，原来是要钱的。杜安然心思一转，把青花瓷碗揣起来，“您看这样，我去掏腾东西，每次都来找您过目。要是珍品，您帮我找主顾卖出去，我除了十块鉴定费，还给你抽成钱，行么？”

她猜想之前卖给他的镯子，肯定卖亏了，他一看就是混黑市的老油子了，但这次她是想靠收古董赚钱，就算再在他这里吃亏，也得认了，谁叫她没经验跟门路呢。老大爷没马上回她，拿出老旱烟点燃，在嘴边吧嗒了一会儿，看着她说道，“这么折腾没意思，你还不如直接卖给我了，我倒腾出去，还能多赚点儿。”

杜安然没慌，反而笑了，“就为了多赚那么点钱，您老操心经管着，还得到处找主顾脱手，不累么？再说，把钱都压到货上，万一出点啥意外，您想脱身都来不及。”

“你这妮子，还真会挑尖端角度忽悠人。”

老大爷一甩烟头，用脚踩灭了，长出口气，“行吧，就按你说的来。但抽成都随物件定价走，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放心，我绝对不会赖账，大爷你这个拉纤儿的也别找人圈量我就行。”

杜安然冲他笑得眼中带精光。老大爷也没生气她的质疑，反不屑冷哼，“用不着你提醒我，在这行混这么多年，我有准儿。不帮你这铲地皮的去埋地雷，都算我心狠了。”

说着，他就示意杜安然拿着东西，到前面那些来回晃荡的人中，亮亮货，有看上的就会来出价，就算不卖，这东西最高能抬到多少钱，心里也有数。杜安然找他说的去做，一番周旋下来，果然价格都出到了两万。在这年代，绝对是天价了。杜安然很激动，老大爷却砸吧着老旱烟，让她先别急，把另一只花瓷碗找到，这东西价格会更高。随后，他收了杜安然十块鉴别钱就要走，杜安然赶紧上前追问他，“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等我淘到东西，上哪儿找你啊？”

来黑市巡查的便衣特别多，行话被盯上了，就是脚底沾灰了，所以黑市地点总换，她也是运气好，找到这儿，地方没换，还碰上了这老大爷。“别人叫我老把头儿，你就叫我老把叔吧。”

老把叔没回头，随手把一个手绢扔给她，就走了。杜安然打开手绢，看到上面有个蛇头吃蛇尾的图案，就明白了。黑市都是黑吃黑，东西绕一圈儿，就又回来了，只要有人认识这个图标，就能带她去黑市新地点。收起手绢，她警惕看着周围没人跟着，就先回学校了。隔天一早，涮肉馆刚开门，她就借口吃涮羊肉，跟老板套话，还真问出来跟这花瓷碗有关系的线索了。五十年前民国时期，永济乡附近山上出了一帮有名的土匪，不光打家劫舍，里面还有几个会摸金倒斗的高手，专门到处找墓穴盗墓。好像他们挖到了个王爷的墓，在里面倒腾出来不少好东西。但正赶上981事变，鈤本人侵占东北，这帮土匪为了献媚讨好，就把挖出来的好东西都俸给太君了。再后来，战争结束，老百姓跑到鈤本驻扎地拆砸报复，把这些物件儿都拿走了。但多数老百姓都没念过啥书，不认识这些古董，基本散落在各家，当喂猫碗，杂物件儿使唤了。就像老板这样，随口跟邻居要来的，是青花瓷碗都不知道，全当破玩意用，都不在乎。杜安然当然也不会跟他明说，只接着套话，套出他在哪儿住，就扔下饭钱走了。王家屯，离东林乡不远，都是在滨城附近，老板平时都在涮肉馆住，不怎么回去，但跟邻居关系处的很好。杜安然顺藤摸瓜，找到了他邻居家，一进门，就看到有个中年妇女在烧火做饭，旁边板凳上坐着个中年老汉在编织土筐，看着是要换粮食用的。看到她进来，夫妇俩都诧异了一下，问她是干啥的。杜安然很客气的笑着解释，“市里西街涮肉馆的店长陈老四，是你们邻居吧？我从他那儿看到一个装杂货的花瓷碗，他说是你们给的，我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了。”

“你说就那个喂猫碗？”

中年老汉站起身来询问杜安然，见她点头，就嫌弃的撇起嘴来，“那玩意有啥好稀奇的么，你想要俺家还有三个呢。”

三个！杜安然一听，眼睛都亮了，压住心底激动，笑意温和道，“那能麻烦你拿出来给我瞅瞅么？要没坏，我就都要了。放心，不白拿，给钱的。”

“真是出奇了，几个破碗还给钱。”

中年老汉嘟囔着，就转身让老伴儿先别烧火了，去后仓房把那三个碗都拿来，给杜安然看。三个花瓷碗，都被拿来喂猫喂狗了，上面还有屎呢。但杜安然捏鼻子擦干净后，质地跟花色就都出来了，一个跟之前那个花瓷碗是一对，另外两个也是一对，还是冰裂瓷的呢。她虽然没那么懂古董，但这精美的瓷身，跟通透温润的质感来看，绝对是珍品，何况，还是跟那花瓷碗一个地方出来的。“小姑娘，你没事要这东西干啥呀？”

见她这么爱不释手，中年老汉揣着袖子大声问她。他老伴儿耸动下他，小声嘀咕，“人家姑娘一看就有钱，肯定是稀罕这个呗，你这么横，再给人家吓着。”

“我问问咋了嘛？”

中年老汉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又看向了杜安然。杜安然放下瓷碗，轻笑道，“真就像大娘说的，我从小体弱多病，一直都在找农村用的破玩意，买回家去供着，才能压住身体，不生病。”

老一辈人都信这个，她为了顺利收走东西，真是啥鬼话都说了。老大娘一听，很痛快的就要把东西送给她，老汉却拉住她拽到了一边去，对杜安然质疑道。“我看这东西肯定有点门道在里面，不然你体弱多病，咋能跑这么远来，还要花钱买回去？你走吧，东西我们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