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然正愁没人引荐，去这屯里别家搜罗东西呢，老大娘这一说，她正好顺藤就下，收好东西，跟着老大娘去了别处。虽然不太懂，但正如她所料，老大娘口中的破烂碗盆，年画字样，都是古董，只是村里人没啥文化，都不懂，全给当破东西，装杂物了。有几家把名人字画，都挂窗户上，当挡风布用了。但怕露馅，她也没急着都收走，只挑一副仕女图，就跟沈东辰回去了。天刚黑，她就带着东西，在原来黑市附近，用手绢上符号测试了好几个人，总算找到人，把她带去新黑市地点，跟老把叔碰了面。老把叔眯眼用放大镜，把这些东西都仔细观察了一番，感叹的直砸吧嘴。“确实，都是好东西啊。前面配上对的是宋代青花瓷对儿碗，你新收回来的竟然是明代冰裂纹对碗。你这妮子，可是掏上了。”

杜安然听他这么说，心一下就敞亮开了，巴着他追问，“那内张仕女图呢？你看出啥来头没？”

老把头探头，贴近那副仕女图，“瞧着像出自唐代周昉之手，但不确定，我得找更厉害的老手，再仔细看看。”

杜安然一听这话，就不对味儿了，轻笑问道，“老把叔，你一眼就看出像唐代周昉的画，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么？你该不会是要诓我吧！”

“你放屁！”

老把头啪地就把画摔杜安然怀里了，瞪着略显浑浊的老眼，就开骂。“我他吗的看你做事机灵，会变通，又跟你交易过一次，才好心帮你干鉴别这活儿的，你尝到甜头了，还反过来怀疑我，你父母就这么教你做人的么？”

没想到他发这么大火，杜安然愣了一下，随即赔笑脸，“哎呀，您老消消火，我也就顺嘴一提，不是纯心的，您可别当真啊！”

“老子在这行混了四十多年了，打南京城最有名的老周家当铺，出的唐朝玉观音，都是我给过的眼！你个毛丫头，还拿这话膈应我，真特么活拧歪了！”

老把头一口一个脏话，是真生气了，起身就要走。杜安然听到，老周家当铺，突然想到了啥，忙过去把他给拉了回来，“我错了，我不会说话，惹您老生气了，您要啥好处我都给，就当给您赔不是了。”

看她这么诚恳道歉，老把头才勉强压下火来，抽出一根老旱烟点燃，“有你这话，我别的不缺，手里有个清代重宝大清宝福铜币，正愁没处找清代镇库祺祥重宝，你要能给我找来，我就不记你仇了。”

这老头，跟小孩儿似的，杜安然忍不住笑了，连声点头答应，“行，这事好说。但刚才你提到，老周家当铺，是咋回事？”

老把头砸吧下老旱烟，白了她一眼，“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那老周家当铺都因动荡没多少年了，还说这个干啥！”

话是这么说，但杜安然还是觉得，他跟老周家当铺有很深的渊源。倏地，她故意微眯起眼睛，质疑他，“我看你是用吹牛遮掩自己能力不足吧，不然咋连个仕女图还得找别人帮忙看才行。”

“嘿你这妮子，嘴又找抽了是不？”

老把头又被气得站起来了，瞪着她喊。“我他吗古董玩的再尿性，这画是作假了，还是被秦始皇拉过屎了，也看不出来啊！总得找个懂做旧的行家，再过过眼，看画有没有被移款、添款、改款、挪移题跋、转山头、拼凑画心、长卷割裂分段，这些作假头吧。”

“移款、添款、改款、挪移题跋、转山头、拼凑画心、长卷割裂分段，这些是啥意思？”

杜安然摆出质疑不信他的眼神，质问了出来。老把头心高气傲，最受不了这个，叉着腰就把这里面门道都说出来了。“移款，就是把真迹的落款，转移到适当的位置，虽有改变，但画还属真迹，这种就算半假，另一种是把假画的款挖掉，贴印上真迹的落款。”

“添款，就是张冠李戴，把前朝大画家落款，转添到后代画家的画上，来增添名气，这个看走眼，容易被蒙了，高价买贱物。”

“改款，就是把后代不知名画家的话，用转移的方式，落上大画家的真款，来鱼目混珠，从中牟利。”

“挪移题跋，就是两家托手，前后搭配，真画后面接假画，转回身的功夫，就移花接木，把假画换上去，拿钱走人了。这算骗术，不再鉴别之内，但也得小心提防。”

“还有转山头，就是一部分真迹转走，拼上假画，真假参半来卖。还有的人会把无名画家的题跋沿着山头裁下后，换成伪造大画家的题跋再沿着山头把它衔接好，来当真画卖。这里面门道更深，都是老手才敢过招。”

杜安然听到这些，不自觉点头感叹出声来，“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以后跟您老有的学了。”

老把头看她一副醍醐灌顶，眼神又闪着精光的模样，反应过来了，“好家伙，你这丫头套我话呢！”

杜安然看着他，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好学嘛，您老又不肯说，就只能虚心请教了呗。”

“你真欠收拾！”

老把头叼着烟，扬手就要揍她，吓得杜安然抱头缩起来直吐舌头，这鬼精灵模样，倒把他给逗乐了，“行了，都这么晚了，可别扯犊子了，赶紧找人，把手里现成的整出去吧，不然留着是祸害。”

杜安然看着他，耸耸肩，一副我啥都不知道，就得仰仗您帮忙的样子。老把头无语的把烟头甩地上，就出去联系买家了。没多久，小屋里就进来三个穿羊皮帽子大棉袄的男人，由老把头主持着，竟在这里，对着杜安然要出手的那对青花瓷碗，开启了拍卖。黑市怕便衣，所以拍卖人也不能选太多，但进来的人，在仔细观摩确认是真品后，出价可是真不手软。才十来分钟，就用手语把价格叫到了四万。这年代的五万，完全可以对标当代的四百万了。杜安然也不贪多，想把那对青花瓷碗出手，老把头却冲她使个眼神，站出来对那几个人小声道。“东西是正路子，祖传来的，要不是家里没出事，也不能卖。咱遇上就是缘分，也不多说，谁能再添一万，直接拿走，不行就换下一波人进来！”

还有下一波人？杜安然有些惊讶看向他，还真不愧是在这行混几十年的老油头，这花招玩的可真溜！那三个男人听他这么说，明显犹豫了。都想转手再赚钱的，要真五万入手，可不好再抬价转出去了。见他们不出声，老把头起身就要送客换下一波人进来。“五万就五万！这钱我添了，拿货价钱，我好走人，遇到便衣就麻烦了！”

其中一个国字脸大高个男人，突然抬手，下了这决心，随手就从怀里把钱掏了出来。老把头也不墨迹，用红布把那对青花瓷碗包上，递给他，把钱拿过来，清点好后，抽取自己那份，就都塞到了杜安然手里。“揣好了，别整出错来。要是怕有狼盯上，就跟我找地方歇脚，天亮再回去。”

杜安然看着这些钱，大半夜的自己回去，是不安全，就让老把头找地方先歇脚了，至少有他在，这片区没人敢来惹事。忍着寒冷，在老把头找的小土房睡了一宿，隔天早上，老把头就带着那副仕女图找人辨真伪去了。杜安然也不怕他拿走不回来。古董圈儿靠鉴别吃饭的都讲究声誉，他要把画拿跑了，名声也臭了，何况他那个较真的暴脾气，也不能干这事。而且画本身也没花多少钱，真没了就当买教训了。没回学校，杜安然拿着这些钱，一路坐车赶回了家。正巧看到周洛承在喂那小狼狗，她直接冲过去，从后面骑到了他背上，给周洛承扑了一个踉跄，扶住炕边才稳住身体。“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还跟小孩似的这么皮，差点摔着你。”

周洛承回头看着她，眼里掩饰不住看到她回来的喜悦和宠溺。“因为我想要给你个惊喜啊！”

杜安然颇为神秘的把那五万块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看这是什么？”

看到这么多钱，周洛承没欣喜，反而脸色瞬间变了，把她从背上转下来，“你哪来这么多钱？是又去干啥违法的事了么？咋办，要不趁现在没人看见，你赶紧跑吧。”

“哎呀，你说啥呢，啥违法的事啊，这是我正正经经赚来的钱！”

看他急得那样，杜安然无语了，把五万块重重压到了他手上。周洛承有些懵，“啥工作，能一下就赚五万啊，就放眼整个市里，都没几家有一万块的啊。”

“倒卖古董啊。”

杜安然突然觉得口渴，到桌子那里倒了一大杯水，仰头灌了下去，而后擦着嘴边，看着他道。“我跟招娣去吃涮羊肉，看到个花瓷碗很漂亮，就买了。赶巧我碰见之前买我妈镯子的那个老把头，他给我过眼，证明这碗是真的，我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另外一个碗。昨天他帮衬着，就卖了五万块。咋样，你老婆厉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