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吐的都是真言，这夸赞是真话，言儿不怕听。”

轩辕奕的嘴角扬得更上，不知为何却有些苦涩。赵言儿忽然心里颤了下，见过轩辕泽喝酒纵情于弹琴吟诗流连山水的模样，可是从不曾见过此时他脸上有灰暗，像沾染了一层俗世的尘埃。“自上次避开了那桩亲事，六殿下可有新的烦心事？不妨和言儿说一说。”

赵言儿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意欲捕捉轩辕泽流露于须臾的情绪。“有的都是好事，太子因自己的罪行被皇上赐了鸠酒，皇后也被驱逐入太庙，也算是大快人心。”

轩辕泽大方地掀起衣摆坐在红木圆椅上。“原来皇上已经下定决心处罚太子皇后了。”

赵言儿脸上一时有些僵硬，这一下轩辕奕的前路是畅通无阻了。“对，总算不负我们的努力，”轩辕泽笑容悠长深远，“而言儿马上就要被册封成太子妃了，昨天我还和婉妃喝酒谈及此事。”

“听起来真好，”赵言儿的嘴角漾起了一道弧线，艳羡地说，“细想一下，言儿似乎很久没有和六殿下一起喝酒弹琴了，真的，太久了……”“以后言儿成了太子妃，怕是机会更少了。”

轩辕泽轻轻地说道，精神有些落魄。言儿笑起来明明那样动人，为何他却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呵呵，六殿下说得有些绝对了。”

赵言儿摇摇头，脸上渗出一丝苦笑。即使我凭依轩辕奕继位当上皇后，日子还是一人过，维持着后知后觉的孤独直到生命被他没收的那一刻。“言儿会后悔不甘吗？”

轩辕泽看着赵言儿，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布着一根根细密的血丝，不禁让她觉得有些紧张。“既来之则安之，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果无法改变，那就静待来日。但是，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殿下和我都不会改变吧？”

赵言儿猜不透他这样问的心思，只好说些从心的话。“言儿我……”“怎么了？”

赵言儿微笑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只是，当轩辕泽再次张口之际，轩辕奕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外。“六弟来了怎么也不差人通报一声。”

轩辕奕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神情却并没有多少欢迎的色彩。赵言儿方才眉头舒展，那双杏眸笑意盈盈，比平日更加柔美动人了几分，是他以前总是忽略了没注意？还是，她的每次笑容，皆因她对着的人，不是他。“三哥说的是，这的确不妥，是臣弟疏忽了，臣弟本意是来这里默默地看一眼就离开，不作停留。当时以为整个皇府和你们都在忙碌，过来和言儿说了两句话。”

轩辕泽觉察到赵言儿脸上的不自然，马上会意背后那道目光的主人，敛了神色徐徐转身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六殿下一向低调体恤，能不打扰别人自然不会打扰，何况他也只是想着来自己的亲皇兄府上，哪里需要真的在意那么多规矩？”

赵言儿微微皱眉看向轩辕奕，不过过来看看说几句话，干嘛一副责怪的口气？轩辕奕眼神阴沉地听着赵言儿毫不掩饰地出言偏袒轩辕泽，忽然觉得，自己站在门外才真正像个外人，自己站在这儿那么久，她竟只顾着看轩辕泽，心里完全没有自己：“言儿言重了，本宫怎么可能是责怪六弟？只是担心怠慢了……”“言儿，现在和从前怎么一样，毕竟现在三哥是太子，等级有别，就算三哥不在意，礼随人到也是一种尊敬。”

“而且，我也的确不该单独和你见面，有违礼数，你可是今夜就要被封为太子妃了。只是，刚才在门外见到你，一时没有忍住，才进来看看你。”

轩辕泽面上神情复杂，最后一句十分轻……赵言儿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真正谈得上是亲近的人，如今听见他有些复杂的语气，过往两人无忧的时光一时浮现眼前。“我们之间说好当一辈子的琴友知音，怎么听着六殿下的这番话，是要和言儿告别的意思？如果身份变了，人的关系就得由亲变疏，那你这当了太子的皇兄此时不就在你心里成了陌路？那言儿也要和你倒退回相识前的陌生了。”

赵言儿微笑轻叹，余光却留意着轩辕泽表情的变换。轩辕泽俊雅的脸上挂着一道淡笑，听赵言儿说完有些无奈：“罢了，我说不过你，言儿觉得我会变吗？”

“不会，一定不会。”

也不可以变。赵言儿眼睛晶亮，斩钉截铁地望着轩辕泽。就算你想离开我，我也不会放手，你是她，最后的盾牌了，她绝不放开。轩辕奕就那么站在旁边，心中又是气闷又是挫败，自己不仅插不进去话，偏偏还不能赶人走，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六弟在揭发前太子一事上帮了本宫很多，本宫也不曾想到，在那么多地方能和六弟投缘，不说言儿，哪怕以后，本宫也还需要你在本宫身边多多辅助，你我本就是兄弟，不用这么生分。”

呵呵，兄弟手足？赵言儿向轩辕奕投去一道别有深意的目光，与其让轩辕泽被他利用后抛弃，摧毁了这么个通透的人才，不如现在想法，将轩辕泽拉到自己身边，一起对抗他。现在肃清了太子党，轩辕奕可是势头强劲，宫里逐渐就是他的天下了，如果她再不行动，到时候历史就会再次重演……“既然三哥都开口了，我还是像以往一样，以三哥、言儿称呼你们。不怕你们笑话，我之前确有担心一时之间改不了口。”

轩辕泽低头自嘲般笑笑，他曾经脑补了称言儿为三皇嫂的情景，心间倒泻了一片酸涩。“那个，六殿下，刚才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赵言儿忽然记起轩辕泽欲言又止的模样，皱了皱眉，小心地试探。“嗯？”

轩辕泽瞬时抬起头眉间凝重，但下一刻便重现往日清浅的笑容，“当时我想说的是，言儿这身衣服与你很相衬，似要随时与蝶共舞，美眸顾盼生辉。”

赵言儿听得不禁面泛桃粉，没有一丝心悦是假的。如果是轩辕泽的肯定，怎么听都像是真心，不是因为他审美品味出众却甚少出言夸赞，最主要的是他和轩辕奕那人不同，心里是笑面上就是笑，而后者，笑容总像隔着一层薄雾显露出来，永远拨散不开。只是，他要说的就是这个？赵言儿微微有些失望，一时竟忘了轩辕奕的存在。几句话就能被哄得这么服帖？他之前说了那么多怎么一点用都没有，轩辕奕微眯着眼睛端详着脸色羞红的赵言儿，看不出喜怒。赵言儿自然觉察到轩辕奕异样的目光，一时觉得浑身有毛刺，不舒服。自己真是高兴得早了，刚才轩辕泽不一定真的打算夸自己吧？说不定是要提及什么不好让自己的皇兄听见的事情，才想法子瞒混过去。都怪轩辕奕来得不是时候，不然早就听见六殿下的心里话了！多难得才打开了他的心扉啊……“太子殿下不打算去安慰一下宋小姐么？”

赵言儿心生妙计，嘴角一勾甜甜笑道。“她已经拿到了嫁衣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为什么需要本宫特意去见她？对她这么看重？”

轩辕奕眉头一皱，她实在不喜欢从赵言儿口中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尤其是，赵言儿满脸不在乎的神情。“听说女子待嫁前都会特别容易紧张，加上宋小姐心性敏感，自己的那套嫁衣居然被毁坏了，现在肯定在胡思乱想，担心是不是预示着和太子的亲事会有意外。你不去给她一颗定心丸，不保太傅知道了，为了女儿又要对皇上说了什么了。”

赵言儿笑了笑，一副体贴为他思虑的模样。“我去了，言儿不会计较？”

轩辕奕脸上看不出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