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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诗人艾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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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的花坛前,也就是一场电影前霍凯、王卫东等宋超的位置,有人在花丛中挑挑拣拣,攀折了相对娇艳的花枝攒成一大捧。还别说,串红、玻璃脆、鸡冠花三种并不名贵的花枝给他一番捯饬当真是争奇斗艳花团锦簇。他做得很专注,全然不理路人。

“诗人艾勒里!”

宋超耳语的音量说,一付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这个艾勒里绝对是一二六中一号人物,王卫东这样被定性为害群之马的问题生,霍凯这样被树为标杆的模范生,俩人“黑白两道”联手都不敢招惹!

昨天还是风中凌乱的长发,今天一毛不剩剃了秃瓢,宽大的格子衬衫配紧腿牛仔裤和尖头皮鞋,他小子全方位挑战校园风纪。而学校如此包容,就因为他是天才的少年诗人。当下诗歌大行其道,诗人牛逼闪闪,艾勒里年不过十九,就有数首诗作在省市刊物上发表,有轻狂的资本,且看他这一首——

候鸟

不远万里投奔苟且,

我破口大吼,你!家乡的方位?

南方?

北方?

还是路上?

在天上飞就叫自由了,

雁阵不过是另一种绑架,

包装过后叫习性。

面对酷烈严寒表态吧,

背弃可以说成识时务,

盲从又有什么难以启齿?

面对春暖花开许愿吧,

投机可以说成故土难舍,

回归又有什么羞羞答答?

那矢志不渝呢?

那威武不能屈呢?

如我所料,

暴风骤雨从天而降,

反驳?太轻柔,

叱骂?太粗鲁,

嘲讽恰如其份,

嗨,等等,等等,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今年冬季你在哪里?

看看,朦胧的韵味儿出来了,正是当下所流行的。别人怎样不知道,反正霍凯是跪啦!他鼓足勇气去九班舔人家,开场白是这样的:“艾老师,我诗歌读的不多,侦探小说倒是读了几本,您的笔名是不是取自‘希腊棺材之谜’的作者埃勒里*奎因?”

霍凯如是说,就是想卖弄一下自己也是小小的文学青年,肚子里装了几本书的。

正闷闷不乐骗腿坐在课桌上的艾勒里,见了霍凯一下兴奋地弹起来,嚷嚷道:“瞧瞧,瞧瞧,谁来了?噢——老师的乖宝宝,学校的小绵羊!”

他学了外国电影,翻译腔再配上一惊一乍。

看一眼艾勒里特立独行的装束,和油腻的飘逸不起来的长发,霍凯摘下学生帽,捋一把利落的平头,又将学生帽沿缝线怼的支棱起来端正戴好。遭遇赤裸裸挑衅了,霍凯忘了来九班的初心,自动进入应激模式,

“我觉得你不应当为反对而反对,咱们这套校服不帅么?你穿你也帅,都穿大家帅!就为学校说了必须每天上学穿,为此你就每天偏不穿?不至于吧?还有理平头这件事——”

“啊哈!”

诗人响亮的一声截断霍凯下面的话,这个语气助词西方人通常用来表达惊奇,还带着轻佻和嘲讽,真的假的不知道反正电影里是这样,“凭什么?凭什么规定我们这个,规定我们那个!这是侵害我们的人*权!剥夺我们的自*由!你口中的帅,那是你对美的理解,我猜,就算这一理解追根溯源也不是你的,因为你的审美被人家定义啦!小家伙,你年轻!你太年轻啦!”

艾勒里幅度巨大地打着手势,整张脸上五官乱飞,以碾压的绝对气势发表宏篇大论,“我所以反对,就是要挣脱别人对的我定义!我就是我,我不需要,更不接受别人对我的定义——”

诗人口里那些新鲜词汇霍凯都听过,可是把这些词串连起来扫射出去,还是震撼了他,对艾勒里的崇敬又上了一个境界。正当午休,同学们忘了到操场上疯,都被吸引到九班,观赏霍凯与诗人辩论。哦,不对,是诗人激情演讲。

霍凯完全忘了是来请教诗歌的,北岛、舒婷、顾城、海子一个都没谈,只听艾勒里狂喷了。

而诗人原本的辩论对手也是设定为老师们的,可是他喜好耍弄人*权、自*由等等一类大词儿,涉及到这些敏感词汇深了浅了的不好掌握,为避免给他碰瓷儿老师们集体做了闪身大侠。正当艾勒里独孤求败之时,霍凯主动送人头了,诗人只能将就霍凯这块材料了,好歹他也是学校树立的标杆。

最后九班和二班的班主任老师驱散了学生们的围观,只留诗人自己激情澎湃。

班任高老师扯着霍凯回到二班门口,疾言厉色,“以后不许招惹九班那个狂人,他就是一个一个——”高老师卡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进一步形容:说艾勒里是坏学生吧,他的行为只能说出格,当不得坏;说他差等生吧,身为诗人语文不用说了,他的英语借助词典通读《呼啸山庄》《吕蓓卡》《简爱》《飘》的英文原版!可他抗拒数理化,这三门功课完全是日常居家水平。就这么个偏课如巨钳蟹的天才学渣,实在让人一言难尽,不好形容。

“他不是三大厂子弟,也不是向阳乡菜农子弟,他是三山街那边的军工厂子弟。那边的子弟校受不了他了,这才转到咱们一二六!”

“受不了,怎么受不了?”

“还用说么?头上长角顶老师,身上长刺扎同学!他生不逢时啊,早个十多年妥妥红卫兵小将!也就咱周校长心胸开阔接纳他了。总之你今后离他远点儿!”

老师们惹不起艾勒里,但是能阻止学生们接近他,这就让他特立独行,左右横跳的种种举动都成了自拉自唱。

“喂,霍凯,过来帮个忙!”

花坛那边叫了。

霍凯三步并两步赶过去,伸手接了诗人横递过的那捧花,诗人腾出手在花坛里薅了几根长径的杂草拧成绳,一道一道将一捧花捆扎成一束花,随口问:“这花咋样?”

“挺浪漫的,有艺术气息!”

霍凯恭维后又小心翼翼问:“送女朋友的?”

“什么呐,去火车站迎接一位南方来的笔友!”

嘀铃铃,嘀铃铃,正说着一辆二八永久停在马路对面,骑车的高挑女孩儿按动转铃叫人。哈,哈哈——艾勒里的校服那女孩儿穿了,霍凯更加认定她不是本校同学,若是她为什么不穿女生校服?诗人快步过马路,花束展示给女孩儿。女孩儿审视一下点头认可,艾勒里一手抱花,一手搂住女孩儿的腰肢,骑坐在自行车后货架上,他两脚往后一划——骑车人借了这助力蹬动自行车。后坐的诗人勾起了腿双脚离地,等骑车的女孩儿蹬动吃力了,他两脚往后再划一下,俩人就这么配合着自带喜感招摇远去。

“就这么去火车站?接人!”

王卫东很不厚道地肆意大笑。

“可能他不会骑车吧?”

霍凯替诗人辩解

“听九班同学说,他齐步走时顺拐,体育老师怎么都纠正不过来!”

宋超注解道。

也对,老天爷还不算太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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